我学播音那些年
第九章 再见，母亲（旧版）

“大姐！我这个萝卜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绝对新鲜，你看！我这里都快卖光了！呐！这几个！个大又结实！反正也是最后了！九块钱全给你了！”

“你少虎我！这几个都嫣儿了！我不要，就要这几个好的！对对对！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个大的！这几个三块钱，我要了！”

“哎呦！大姐！您可别开玩笑了！这几个三块钱？真卖不着！八块吧行吗？八块！”

“八块也太贵了！你这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我....”

“妈妈！妈妈！那边的棉花糖好好玩呀！我想要棉花糖！！棉花糖！！”

“哦哦哦！好好好！我跟你说，这几个大萝卜也不咋地！三块我都嫌多！我跟你说...”

“妈妈！妈妈！我要棉花糖！棉花糖！”

“等会！泉泉！哎！卖萝卜的！你等着哈！我去对面买了萝卜！啊不是！买个棉花糖！”

“在这等着泉泉~我给你去买一个！哎？我兜里的钱呢？”

“车！车！！大姐！躲开！躲开！！”

“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

“妈！妈！妈！.....啊！.....”公海泉从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看着旁边病床上依然是熟睡的妈妈，他内心稍微平静了些。不知不觉办理住院已经快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公海泉和他爸轮流照顾她，每个周末他爸都要回去一趟，因为二儿子公宇浩已经上初中了虽然住校但是每周末放假，不能没人照顾，况且还有家里的羊、兔子也需要定期回去照看一下。

他看了看挂在支架上血袋，鲜红可怕但却代表着希望，鲜红的血顺着皮管源源不断的流入妈妈的血管里，但是由于英梅霞已经处于白血病晚期，血液中的白细胞如同强大的恶魔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红细胞，一旦红细胞吞噬殆尽人也便会离开人世。这样的一个“红细胞”血袋，一袋就要上千块，像这样的血袋英梅霞每天需要输液两袋。一个月以来，公海泉已经吧自己多年的积蓄都已经拿出来给妈妈治病，但是现在单单每天两袋红细胞就已经快付不起了。“叮叮！”拿起老旧的苹果四S手机看了一眼短信提醒：“悟空贷提醒您！您于7月29号应还利息1980元已逾期！请尽快还贷！”

“哎....”半个月前眼前自己的钱已经见底，但是妈妈的病却依然没有好转，他便自己擅作主张接了一笔网络贷款。不知不觉到了还利益的时间了，但是别说还贷就连住院费他也已经拖欠了好几天了。

“嗡嗡嗡！嗡嗡嗡！”这时手机突然又响起了来电震动，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喂！爸！”

“医院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是不是又催咱们交住院费了？你让他们别急！我这两天就把钱给他们！”

“不是！医院建议...让我们回家...再治疗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太晚了！”

电话那头，公丕学声音有些哽咽的说着。公海泉听着电话里父亲强忍着装作平静的话语，一阵沉默！泪水早就模糊了他的双眼，一个月前医生告诉他，妈妈已经晚期的时候，公海泉就知道母亲的日子不多了，但是他没想到却这么快。他看着还在病床上躺着熟睡的母亲，长久的劳累让她显得格外苍老，与病魔一个多月的缠斗，让她已经消瘦了不少，公海泉半蹲下身子轻轻握起妈妈的手，低下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这时英梅霞缓缓睁开眼睛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都听见了....回家.....回家吧！我...想家了...”

听着母亲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对“回家”的渴求，公海泉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握住妈妈的手，趴在那里大声的哭了起来，妈妈在一开始得知病情以后便坚决的说不住院回家，当时她还满脸不在乎，在公海泉的坚持下，这才住了这么久的院。而深知自己已经是绝症的英梅霞根本就不想再让儿子花这些无意义的钱。

“早...就说...让你别花这些....冤枉钱，你.....还年轻，还没娶。。。。媳妇，你留着钱.....有用！”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母亲的明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在最后的时光里心里想着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多少年来，他们从不休息，身体像老朽木般到处咯吱作响，他们从不担心自己这身老朽木头还能坚持多久，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在外面吃不吃的饱，过的好不好。

“没啥。。。。孩子！我觉得....我这辈子还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仨！你爸笨手笨脚，每次太阳能灌水伐老是忘，你说我走了，以后谁提醒他呀！还有弟弟，那么爱吃我炒的胡萝卜丝儿，这以后......”

“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啊！啊.......”公海泉听着妈妈话，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伤心的放声大哭！自己快三十岁了！一事无成不说，甚至有时还需要父母的救济，如果不是自己无能，如果自己能早点赚足够的钱，不再让父母操心劳累，兴许自己的妈妈就不会得白血病。满心的愧疚和懊悔此刻都化做了嘶哑的呜咽和无尽的泪水。

出院回到老家，原本以为还需要继续卧床，但是回到老家后没几天，英梅霞竟然奇迹般的可以下床走路，吃饭、干农活，一如往常！看的一起回到老家的公海泉一愣一愣的，本来已经做好的回老家长期照顾妈妈的心理准备，这一下子，不但不需要照顾了，他妈还每天给他做饭洗衣服，照顾起了他？

“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那个单位老板不是天天给你打电话吗？妈现在没事了！你抓紧回去挣钱吧！”满面红光的英梅霞端上一大盆紫菜汤，对公海泉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可不想照顾你！都快三十了！还想天天在家蹭吃蹭喝呢？还不快去挣钱！不是说想挣够钱让我们享清福吗？那还不赶紧挣去！”没等公海泉反驳，英梅霞便严厉的说道！

确实，这几天公海泉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幸亏手机不会说话，如果他那老掉牙的四S手机会说话，估计得说公海泉虐待老人了1啊不！虐待老机！这其中催债的电话占了一半，都是催公海泉赶紧把贷款还上，而另一些电话则是单位的老板催他赶紧回去给韭菜们，啊不，给学员们上课，自从这个老板投了一波某音的广告，如今来学习有声配音的学员络绎不绝，虽然公海泉催人报名的业绩水平不咋地，但是上课的专业水平还是不错的，毕竟他本身专业功底过硬，在这个极度缺人的时刻，公海泉便显得重要了起来，为了崔他赶紧回来上课，老板甚至给他每小时涨了三十块钱的工资，虽然只有三十块钱，但是在如今内外交困的公海全看来，已经很诱惑人了。最终公海泉还是拗不过妈妈，第二天，二老便把海泉送到了车站，车辆启动，二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奔驰的客车后边，公海泉万万想不到，这将是他与妈妈的最后一次见面。

半个月以后，当公海泉用三个小时从济南租车飞奔回老家的时候，他的母亲早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身穿藏青色寿衣，面庞上覆盖着一张黄纸，弟弟公宇浩披麻戴孝的跪在那里痛苦的哭泣。来人一看是英梅霞大儿子回来了，于是两人上前，轻轻掀开尸体脸上的黄纸，给公海泉再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妈！妈！！呜呜呜呜.......我来晚了....妈！”看到母亲煞白的遗容，公海泉“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下了，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父亲公丕学坐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看到这一家人的惨状无不是唉虚叹惋。

公海泉怎么也不会想到半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母亲，此刻却已经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无论怎么叫，也不会回应你了，想到这里他更加痛苦的仰天哭泣。

下葬的时候，公海泉紧紧抱着妈妈的骨灰盒，迟迟不肯放进棺材里，他感觉骨灰盒好轻啊！轻到母亲曾经在这个世上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烟消云散，你的耳边再也听不到她熟悉的声音了；但是他又感觉骨灰盒好重呀！重到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这辈子都会刻在你的脑海里，影响着你的认知，左右着你的思维，你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他们的影子....最终我们活成了父母的样子，成了另一个她。

下葬结束，宾客散去，丧席上的大鱼大肉公海泉毫无胃口，即使他一天滴水未进，失去母亲的痛苦让他毫无感觉。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被父亲叫了起来。只见父亲煮了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一小碟醋，手拿着筷子一边递给海泉一边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你煮了几个饺子，来吃点吧！”

“我...我吃不下去...”说完就想关上卧室的门。

“这是你妈生前包的饺子，他知道你最爱吃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就跟她好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一样，那天包了很多，包了很久，都放冰箱里了。唉…………来，过来吃点吧！”

听到这里，公海泉正在关卧室手猛然僵住了，他缓缓走出卧室，接过父亲手里的筷子，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饺子，迟迟下不去筷子，饺子每一个都大小一致，每一个因捏合留下的沟条清晰可见，他仿佛看到了，看到了母亲包饺子时因为自身已经没有太大的力气而用力捏合的样子。就这样，一个饺子、两个饺子…………他缓缓抬起手，用筷子轻轻夹住一个饺子沾点清醋，放到嘴边尝了一下，还是熟悉的味道，公海泉把饺子整个放在嘴里用力的咀嚼着，大颗的泪水从他眼角划过，跌入盘里，混杂着醋的泪水再被他沾上一只饺子再送入嘴里，醋的酸，眼泪的咸，母亲饺子的香还有人生的苦，在他嘴里混杂着。

“你说你！老娘受苦受累供你上学，不好好学就罢了，你还长本事了！都会打架了！我让你打！我让你打！”

“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疼疼疼！”

“这床被子是厚的！最近来冷空气了，到时候觉得冷就盖这个，这个是个薄的！本来是让你夏天拿去宿舍用的，现在都给你拿着，要是太冷，两个可以一起盖！对了，你宿舍要是实在太冷你也可以把你的衣服都盖在被子上，挺管用的......去了学校，给你的零花钱省着点花，别老是买垃圾食品.....”

“哎呀！知道了！我都高中了！能别真么多废话了吗？跟个老娘们似的！我走了！”

想着从小到大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公海泉眼泪不住的落下，一盘仅仅有十几个的饺子，他吃了半个多小时，因为他知道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饺子了，吃一个少一个，从此以后再也吃不到母亲包的水饺了。

回到床上，公海泉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抽泣，“妈！我好想你呀！”带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他渐渐进入梦乡，梦里他看见母亲依然红光满面，两只大手依然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厨房里做着他喜欢吃的辣椒炒肥肠，一边炒着，一边还不忘跟他弟弟说赶紧叫你哥哥起来吃饭，他甚至能够听见她的不耐烦的语气，仿佛真的一样，炒肥肠的香味也游走在他的鼻尖。

“哎....好真实的梦呀！”睡醒的公海全迷离的睁开眼睛，用手打开手机，这次手机反应倒是挺快，甚至他感觉手感比以前更好了，他习惯性地想打开微信看看有谁给他发消息了没，但是让他疑惑的是，手机里不但微信不见了，好多APP都不见了踪影。

“不是吧？这破手机运行卡顿的时候还自己删软件呢？成精了？这么智能吗？”

“哥！出来吃饭了！”

“嗯好！”

他随口答应了一声便继续研究起了他的破手机，这时他恍惚意识到：“嗯？刚才浩浩进来的样子？怎么感觉哪里不对？身高...怎么还矮了呢？”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他连忙摸索起衣服穿上，走出卧室门，他睁大眼睛，一下子愣住了！厨房里有一道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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