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巫纪302年8月,北陆,翰州,白水部
“尊敬的使者,白水部的预备队出动了,恐怕要请您出手了,不然这次我们的伤亡会很大,不利于后面的战斗。”留守的战士骑着马靠近白袍人,大概心存敬畏或者恐惧,隔着一个马身的距离,好像怕打扰对方似的低声请求。
白袍人的视线回到战场,果然对面另一队白色皮甲的战士们已经策马向战场冲来,如果这样一支生力军冲入战场,很有可能将紫色战士的战线冲垮。白袍人又转头看向己方预留的一队战士们,战士首领在马上恭敬的施礼回应。
白袍人骑着马踏前几步,将白幡插入地面,下马跪地,向天空高举起双手,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再次睁开时,眸子已变为一片纯白。白袍人缓缓而吃力的将双手推向前方,费力得好像在推着一头沉重的野牛,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珠和跳动的青筋。
战场忽然发生了变化,战士们胯下的战马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嘶鸣着想要逃离。马上的战士顾不得近在迟尺的敌人,哪怕对方的利刃就在眼前,都在奋力的拉扯缰绳,免得被亲自养大的战马掀落马背。
天上的乌云聚集起来,即使草原上最老的牧民也从没见过天气这样快的转变。好像一碗水中洒入了一大滴羊血,黑色的乌云飞快的占据了整个天空,甚至遮蔽住了明亮的太阳。
起风了,草原上的风一向很大,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风。
从白袍人的身前吹来的只是小风,吹到战场上的时候就已经是飓风了。对面的白衣战士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眼拉紧缰绳,任由飓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飓风吹到刚刚接近战场的那队增援战士的时候,风中竟然裹着小小的冰粒,这是草原的夏天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这样的逆风中,敌人当然不可能战斗,努力睁开的双眼甚至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除非背转身体将后背朝向敌人。战马惊恐的拥挤碰撞在一起,马上的骑士纷纷跌落马背......
一刻钟以后,战场上的风渐渐停了,敌人的阵型已彻底混乱,大部分战士都跌落马下,能坚持在马上的人寥寥无几。
这时白袍人也已颓然倒地,白色的眸子已经合上,清秀的脸庞上甚至挂着白霜。身边的战士熟练的将白袍人扶到马上,牵着马走向战场后方。
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己方的首领下令己方的预备队全军冲锋,对面手脚冻僵的敌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抵抗之力,紫色皮甲的战士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对面剩余的敌人。
奇怪的景象出现了,如潮的战士们冲向战场,一个战士牵着马载着白袍人如同潮水中的磐石,一步一步慢慢向着队伍走去。迎面而来的大队战马纷纷绕开战士和马上的白袍人,呼啸着冲向毫无悬念的战场,去收割敌人的生命。
能让勇猛彪悍的草原骑士纷纷自动让路的,并不是虚弱的白袍人,而是他所掌握的让人敬仰又恐惧的力量,那是可以改变天地的力量,那是可以决定数千人生死的力量,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一面倒的战争不能称之为战争,或许称为屠杀更恰当一些。
一刻钟后,战场已经归于平静,稍有反抗动作或者宁死不屈的白衣战士们已经永远归于大地母亲的怀抱,剩余的人、马、器械都已成为了紫衣战士们的战利品,因为俘虏们都会成为战士们的奴隶,所以将人也称为战利品没什么不对。
草原上就是这样,败者一无所有,胜者拥有一切。
这一小群白衣战士既然战败,那他们后方营地里的一切,牛羊、女人、孩子、财物,都将是紫衣部落的战利品。首领会根据战场的表现将大部分战利品分给手下活着的战士或者死去战士的家属。人会成为他们的奴隶,牛羊和财物会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
没有人会抱怨或者质疑什么,大草原上几千年以来都是这样的规则。
成为奴隶的人也不会自尽,因为草原人普遍认为活下去是草原上所有生灵最大的意义,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最大的罪恶。这就是草原上铁一般的准则,活在草原上已十分不易,要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每个活下来的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
白衣战士们属于白水部的一个外围的小部落,虽说草原上没有固定的边界,甚至连固定的房屋都没有,但四大部落也有各自固定的势力范围,紫瞳部的战士们已经侵入了白水部的范围,在逐一消灭外围的小部落。
每个大部落都是由无数以姓氏部族为单位的小部落组成,这些姓氏或者是流传下来的老部落,或者是立下大功被大汗赐下独立姓氏而形成的新部落。
但不管哪种,这些小部落都是大部落的基础,是大部落存在的根本。草原各个部落间互相掠夺是天经地义的事,草原就这么大,想生存下去不仅要在天地间抢一口饭吃,更要在同类之间相互争抢。但以往的掠夺大多是抢夺财物,而紫瞳部这样连人带财物都抢走的做法,则明显是要同白水部正式开战。
当紫瞳部的紫衣战士们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营地时,日已西斜,橙红色的阳光将草原和天空都映成温暖的橙红色。白袍人已经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了,牵着马带他回来的那名战士站在白袍人的帐篷前,默默的望着归来的战士们。
战士们的队伍明显比出发时臃肿混乱太多了,战士们的马上、身上都带着劫掠来的财物,后面跟着乱糟糟的战俘们,还有几十辆大车上装着大件财物,最后则是大群大群的牛羊。每个战士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彼此大声的呼喊着,有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酒壶大口喝起酒来。首领不会在这个凯旋而归的开心时刻去苛求战士们不许饮酒。
草原上就是这样,一切都是简简单单,输了就成为尸体或者奴隶,胜了就开开心心满载而归。
帐篷前的战士忽然听到了帐篷内白袍人的呼唤,连忙转身钻进了帐篷,借着外面的夕阳,看到白袍人已经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帐篷一角,虽然气色还是不好,但眼中已恢复了神采。
“是战士们回来了吧?”白衣人微笑着问,手中把玩着一只银质的水杯。
“是的,尊敬的使者,我们的战士已凯旋归来。”战士恭敬的行礼后回答。
“这是我们打败的第六个部落吧?”
“是第七个,依靠您无所不能的神术,我们才能这样顺利。”战士说到神术的时候,明显的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仰和恐惧。
“呵呵,神术吗?和真正的神术相比,我这点道行算得了什么呢?”白袍人抬起头,低低的自语着。
“尊敬的使者,您说什么?”战士没有听清白袍人的低语。
“没什么,对了,你刚刚在做什么?和战友们打招呼吗?”白袍人摇了摇头,忽然看着战士问道。
“我...我在查数。”战士犹豫了一下,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回答。
“查新抢来的奴隶吗?”
“不,是在查...这次回来...我们的战士...少了多少人。”战士低着头回答。
帐篷中陷入了沉默。
白袍人忽然想起,这个战士是因为不愿意像其他战士一样,杀死战场上逃跑的战俘,而被首领惩罚锁在柱子上被太阳暴晒。正巧自己那时候经过,看到沉默的战士不声不响的承受着惩罚,眼神里的不甘和迷惑吸引了自己,才向首领要来这个在首领眼中不称职的战士作为自己的随从。
“尊敬的使者,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战士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吧,尽管可能并没有答案。”白袍人好像知道战士想问什么。
“我们北陆的四大部落已存在了一百多年,虽然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很少发生真正的大战。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向白水开战?这大半年里,我们已经灭了七个白水部的小部落。虽然我们每次都是战胜的,但也牺牲了一半的战士,这些牺牲都是为了什么?”战士鼓起了勇气,看着白袍人的眼睛问。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整个草原的人甚至北陆和南陆所有的人,都能活下去,你会相信吗?”白袍人闭上了眼睛,缓慢但清晰的说。
战士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中再一次出现了不甘和迷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我们帮助你们进行战斗,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白袍人疲惫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迷惑的战士。“我知道你们虽然尊敬我,但更多的是怕我,但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大家一起活着就必须我们先相互开战呢?开战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战士的表情从不甘和迷惑变成了痛苦和不忍。
“你觉得我多大年纪?”白袍人忽然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二十...三十岁?”战士看着白袍人清秀的面孔,犹豫着说。
“呵呵,其实我马上就八十岁了。”白袍人苦笑着回答,随即在战士惊诧的目光中,掀起了一直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长袍,露出了一双伤痕累累的腿,上面布满了脓疮和紫红色的血管。
虽然草原上八十岁的老人不多见,但战士也知道,这样的腿绝不仅仅是因为衰老。
“这是法力的反噬造成的,这具身体挺不了太久了,所以我们后面的战斗要加快了。”白袍人对战士的惊恐眼神视若无睹,而是远远的望着帐篷外的夕阳,低声的说:“我没有骗你,要我们这样做的,是神。”
?
南陆,邯城,赵王宫。
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赵王严肃的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打量着下面站着的黑袍使者。
一袭长长的纯黑袍子笼罩全身,不漏出一丝肌肤,深深的兜帽将整个头颅都遮掩的严严实实,手持一根长长的黑色大幡,上面绘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星辰图案,整个人站在地上没有一丝的晃动,哪怕呼吸带来的身体轻微晃动都没有,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拿下兜帽,露出你的脸来,不要在国主的面前遮遮掩掩。”赵王旁边一个肥胖的内侍揣摩着赵王的心意,高傲的对黑袍人说。他清楚的知道入宫前所有人都要被王宫武士进行仔细的搜身,卸下所有的武器,以免有人对国主心怀不轨,所以现在这个被王宫武士环绕的黑袍人是没有威胁的。
“不敢对国主不敬,只是怕我的容貌吓到国主。”黑袍人在沙哑的声音中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幅苍老无比的面容,即使见多识广的王宫武士们都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
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爬满了皱纹,皱纹多的已无法从面容上分辨黑袍人的表情。偏偏这张脸十分的消瘦,好像所有的肌肉都消失了,所以脸皮才会呈现出那么多皱纹。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眶、甚至隔着薄薄的嘴唇可以数出牙齿的个数,如果不是一双眸子还映出生命的光彩,说这是一具埋在地里几个月的尸体一定不会有人表现出异议。
赵王也被黑袍人诡异的面容吓了一跳,但毕竟是一国之主,很快就镇定下来,缓缓的问黑袍人:“你就是那些来自海外的黑袍人的首领吗?听说你们一年多之前从静川登陆后一直在赵国各地宣扬你们的教义、吸收信徒。我们赵国虽然最大的教派是巫教,但对别的教派也并不排斥,你今天求见我所为何事?”
黑袍人单手抚胸,微微弯腰向赵王施了一礼,然后说:“尊敬的国主,我们确实是来自海外,今天来求见国主,是希望得到国主的支持,使我们的教义在赵国更快更广的传播,并请国主帮助我们设立神庙、广收信徒。”
“呵呵,我们赵国虽不排斥外来教派,但从来没有以国主之力支持哪个教派的先例,更不要说帮你们设立神庙、招收信徒了。”赵王听到对方的请求后,不禁哑然失笑,好笑的看了一下身边的几位宠信大臣后,直接拒绝了黑袍人。
“天下大乱将起,赵国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要国主能够大力支持我教,就能得到神意的支持,在这乱世中力压其余五国,成为南陆的霸主。”黑袍人仿佛毫不意外赵王的拒绝,淡然的说。
“大乱?乱从何起?又是一个故弄玄虚的骗子,即使真的天下大乱,我赵国不敢说武力六国第一,但至少在国力和财富上是绝不弱于他国的,无须借助你们一个小小教派的力量。”赵王以为黑袍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想蒙骗些钱财之类而已,顿觉无聊,便挥手让王宫武士将其赶出去。
两个高大粗壮的王宫武士走上前来,想要将黑袍人赶出宫去。
赵王看着黑袍人瘦弱的身躯,在雄壮的武士面前是那么的渺小,仿佛可以想到黑袍人将像老鹰爪子下的小鸡雏一样被武士们拎起来扔出宫去。不知为何,赵王忽然想吩咐武士们下手轻一些,毕竟这样年纪的老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千里迢迢来到王宫都是一间不容易的事情。
没等赵王的吩咐说出口,两个王宫武士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然后垂手恭立在黑袍老人一丈左右的地方,深深的低头,表情恭顺的仿佛他们面前的黑袍人才是国主。
赵王惊讶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王宫武士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只有从祖上几代就开始效忠与于国主的人,才能就任如此重要的宫廷守卫之责。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