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石屋狭仄,陈望道盘坐蒲团上。
“咚!”
又一声沉闷的“心跳”自无尽虚空传来,撼动神魂。石屋地面微尘簌簌,巷子里传来几声惊呼。
陈望道的瞳孔如渊。
天剑阁的目光,已被引动。这破败石屋,不能再留。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处藏身地,能最贴近此界“剑”之本源,为他冲击化域境铺路。
月城西区,“神兵坊”的巨大招牌在午后日光下反射着冷光。相较于天宝阁的珠光宝气,丹鼎轩的药香氤氲,神兵坊的门面显硬朗。玄铁大门敞开着。
陈望道换上了一身麻布,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探寻,将气息锁在生道境八重天,汇入进出的人流。
坊内空间巨大,被划分为数个区域。最外围是成品陈列区,各式兵刃悬挂在玄铁架上,标注着品阶与价格,动辄数千上万剑魄石,往来者多是修士。往里,则是一排排敞开的锻造工棚,景象截然不同。
热浪扑面。
数十座巨大的熔炉炽热无比。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们挥动着人头大小的铁锤,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火星四溅。汗水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瞬间被高温蒸腾成白气。
“新来的?找活儿?”一个声音盖过了嘈杂。
一个穿着皮围裙、面膛黝黑的老者挡在陈望道面前。他身材不高,但骨架粗大,指关节粗粝变形,一双眼睛如鹰,上下扫视着陈望道。这是神兵坊的“铁掌执事”吴黑,专管学徒招募和粗胚锻造。
“是,执事大人。”陈望道微微躬身,“听说神兵坊招学徒工,能打铁,管吃住,还有工钱…小子想试试。”
“生道八重天?”吴黑眉头一皱,毫不掩饰嫌弃,“力气是有点,可这修为…控火淬炼的精细活儿,你干不了!打铁?哼,别一锤子下去把自己胳膊震折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座熔炉旁,一个正吃力地抡着小号锻锤的生道境十重天壮硕少年,“看见没?那小子比你强,半天了,连块‘沉铁’的杂质都震不干净!”
陈望道目光扫过那少年锤下通红的铁块。他收回目光,看向吴黑,“执事大人,小子从小在山里打猎,别的没有,就剩一把子力气和耐性。粗活重活都能干,工钱您看着给就成,管饱饭就行。”
吴黑盯着他看了几息,只看到一片木讷的诚恳。他烦躁地挥挥手:“行行行!算老子今天发善心!西三棚,老张头那边缺个拉风箱、搬铁胚的杂役!包吃住,一天十块下品剑魄石!干得了就留下,干不了趁早滚蛋!别浪费老子时间!”
“谢执事大人!”陈望道连忙躬身,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西三棚。
环境比外面更显粗粝。熔炉更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眯着眼,用一柄细长铁钳夹着一块烧红的剑胚在铁砧上反复翻动。旁边一个学徒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老张!给你送个打下手的!”吴黑吼了一嗓子。
老张头头都没抬,只是用铁钳指了指角落堆积如山的黑沉沉矿石:“沉铁原矿,搬那边去,按大小分拣。风箱要一直拉,火不能小,也不能太大,看火候。”
“是。”陈望道应了一声,默默走向那堆矿石。
沉铁,剑冢世界最常见的低阶炼材,质地坚硬却沉重无比,杂质多。一块拳头大小的原矿,便有百斤之重。
陈望道弯下腰,双手抓住一块磨盘大的沉铁原矿,腰腿发力,稳稳抱起。动作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吃力,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将矿石搬到指定位置,再弯腰抱起下一块。
枯燥、重复、沉重。
他一边搬运分拣,一边分心留意着风箱。巨大的木质风箱需要极强的臂力才能拉动,他模仿着旁边学徒的动作,每一次拉动都显得颇为费劲,手臂肌肉贲张,努力维持着炉火稳定在某个区间。
老张头偶尔会瞥一眼炉火,浑浊的老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偶尔用铁钳敲打一下学徒落锤的位置,吐出几个字:“轻点。”“偏了。”“淬火。”
日头西斜,炉火映红了工棚。
“收工!”吴黑的声音在坊内响起。
学徒们纷纷丢下工具。老张头将最后一块淬火完成的粗胚夹入冷却池,他直起腰,锤了锤后背,丢给陈望道一个木牌:“去伙房领饭。住处,棚子后面通铺。明天卯时上工。”说完,慢悠悠地走了。
伙房是巨大的石屋。
力工们排着长队,领取大碗的糙米饭和一勺杂菜汤。陈望道端着陶碗,找了个角落蹲下,咀嚼着粗糙的食物。
通铺更是简陋,就在锻造工棚后面用石棉瓦搭出的狭长棚子,里面是两排大通铺。疲惫的学徒和力工们横七竖八地躺着,鼾声此起彼伏。
陈望道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躺下,闭上眼睛,心神沉入识海。
血剑悬于虚无,吞噬了玄苍化域境本源,只差临门一脚。然而,冲击化域境,非是力量的堆积,而是“道”的领悟,是自身意志与一方天地法则的共鸣相融。
在剑冢世界,欲化域,必先悟透此界最根本的“剑”之法则。
“窃道夺运”虽神妙,却如同强盗,强行掠夺法则碎片。冲击化域境的关键时刻,需要的是最本源的感悟与融入,若动用“窃道”,必被此界天道意志瞬间察觉锁定!届时,别说化域,恐有身死道消之危。
唯有最贴近的方式——打铁!
在火焰的中感受金属的“生”与“死”。
在千锤百炼中聆听钢铁的“呼吸”。
在淬火的捕捉能量形态转换的“韵律”。
这是最笨拙,却也最安全、最贴近此界“剑”之本源的道路。
次日,卯时。
天光未亮,神兵坊内已炉火通明。
陈望道继续重复着昨日的工作:搬运、分拣沉铁原矿,拉动沉重的风箱。动作依旧显得笨拙吃力,汗流浃背。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他沉默寡言,只埋头干活,分拣矿石一丝不苟,拉风箱火候稳定,从不抱怨。老张头那张布满褶子的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第七日。
陈望道正费力地将一块沉铁原矿搬到分拣区。旁边西二棚传来一阵喧哗和吴黑的怒骂。
“废物!一群废物!‘火纹铜’都控不住火候?全炼废了!知道这批料子值多少剑魄石吗?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吴黑指着地上几块冷却后布满裂纹的铜锭。
“吴…吴头儿,那火纹铜太邪性了,熔炼时火候稍偏一点就炸裂…”一个学徒小声辩解。
“自己手艺不精还敢怪材料?”吴黑火冒三丈,“老子的工钱!泡汤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各个工棚,猛地定格在西三棚,落在正搬矿石的陈望道身上。
“那个谁!新来的!对,就是你!”吴黑指着陈望道吼道,“别搬那破石头了!滚过来,给老子拉风箱!西二棚!火纹铜!要是再出岔子,你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陈望道放下矿石,抹了把汗,低着头快步走到西二棚那座炉壁刻有控火符文的熔炉旁。
“看好了!”旁边负责控火的大汉脸色凝重,对陈望道吼道,“听我口令!‘猛’就死命拉!‘收’就缓!‘稳’就均匀!火候差一丝,这一炉就全毁了!明白吗?”
“明白。”陈望道点点头,双手握住了那风箱的把手。
“开始!猛!”控火大汉紧盯炉内。
陈望道腰背下沉,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动风箱!呼!一股强劲的气流灌入炉底,炉火窜起老高,表面迅速泛起一层妖异的金红色纹路。
“收!快收!稳!稳住!”控火大汉急吼。
陈望道立刻放缓力道,手臂从狂暴的拉动转为有节奏的推送。炉火转为炽白。
控火大汉稍稍松了口气,额头已布满汗珠:“好!稳住!就这样!保持这个节奏!”
陈望道沉默地推动着风箱,动作看似依旧笨拙费力,手臂微微颤抖。然而,每一次推拉,气流都精准地达到控火者的要求。
控火大汉的注意力很快完全投入到熔炼中。
没有人注意到,陈望道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意识沉入了那熔融金属之中。灼热不再是痛苦,而是最直接的触感。
数日后。
陈望道被老张头叫住。老张头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铁砧旁一柄几乎报废的旧锻锤,又指了指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沉铁边角料。
“打点东西。”老张头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去忙了。
这是默许他尝试锻造了。虽然只是用废料和破锤子。
陈望道拿起那柄破旧锻锤,入手冰凉。他走到角落的废料堆前,挑选了几块形状尚可的沉铁边角料,丢进旁边一座专门处理废料的小熔炉里。
拉动风箱,点燃炉火。
这一次,他独自掌控火候。动作依旧显得生疏。
烧红的的铁块被夹出,放在铁砧上。
陈望道双手握紧锻锤。
他高高抡起锻锤。
“铛!”
撞击声响起,火星溅起不多,铁块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他没有使用任何技巧,甚至刻意压制了肉身的力量。他用的,就是最纯粹的、属于一个生道境八重天“学徒”该有的力气。
“铛!”“铛!”“铛!”
一锤,又一锤。节奏不快,力量不大,每一次落点都显得有些随意。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铁砧上那块逐渐变形的红热金属。
他在感受每一次撞击时,力量如何在铁块内部传导、扩散、被吸收。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块沉铁废料在单调的锤击下,渐渐被锻打成一个勉强能看出剑形的胚子。胚子表面坑洼不平,遍布锤痕,毫无美感。
陈望道停下锤子,夹起剑胚,投入冷却池。
“嗤啦”白气升腾。
他捞出冷却后的剑胚。通体黝黑,沉重异常,没有任何光华流转。
老张头不知何时踱了过来,眼睛瞥了一眼陈望道手中的“作品”。
“力气小,锤头破。”老张头评价了一句,听不出褒贬,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这几天太忙了,希望各位理解一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