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好……我录。
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侯亮平全身的力气。
它们从干裂的嘴唇间挤出,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
说出这两个字后,他整个人都垮了。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支撑着他所有傲慢与尊严的骨架,在这一刻寸寸碎裂。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却传来一阵阵刺痛。
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扯歪的领带,他试图找回一丝属于最高检侦查处处长的体面。
但这只是徒劳。
他抬起头,看向孙连城,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孙区长,那我们就开始吧。”
“急什么?”
孙连城却放下了那部黑色的手机,并未按下录制键。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那把造型别致的银色小镊子,被他优雅地夹在指间,轻轻一扬。
镊子尖端,先是指向了脚下那片价值不菲的波斯手工羊毛地毯。
然后,又遥遥指向不远处,散落一地的几本书籍。
“侯处长,你看看这屋里,乱成什么样了?”
侯亮平的视线,僵硬地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移动。
地毯上,几个清晰的、带着尘土的黑色脚印,突兀地印在那精致繁复的图案上,格外刺眼。
那是他的人,也是他自己,刚刚踹门而入时留下的野蛮印记。
不远处的书架旁,几本厚重的精装原版外文书被粗暴地扫落在地。
书脊开裂,书页卷曲折损,无声地控诉着闯入者的暴行。
侯亮平的牙关再次咬紧,后槽牙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
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孙连城,你别太过分!”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我已经答应道歉了,难道还要我给你做保洁不成?”
孙连城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他才抬起眼皮,目光淡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训斥一个连基本道理都不懂的下属。
“破坏现场的是你,恢复原状的自然也该是你。”
“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怎么,最高检没教过你?”
“你——!”
一股灼热的血气直冲侯亮平的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被这股无名的怒火给撑爆了。
让堂堂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给一个差点被自己抓捕的“嫌疑人”擦地?
这传出去,他侯亮平三个字,将成为整个政法系统的笑柄!
“不愿意?”
孙连城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再次拿起了那部手机。
“那好办。”
他的手指,作势又要朝着屏幕点去。
“看来侯处长更喜欢上热搜。”
“停!”
这一声,是吼出来的。
“我擦!”
侯亮平闭上了眼睛,眼皮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吸气,再用力呼出,像是要将那股焚心蚀骨的屈辱感,连同胸腔里的空气一并排出体外。
他转过身,对着那几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的手下,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咆哮。
“都愣着干什么!”
“还不过来帮忙收拾!”
“慢着。”
孙连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截断了侯亮平的命令。
“他们是执行者,你是指挥者。”
“冤有头债有主。”
孙连城的目光,越过那些瑟瑟发抖的下属,精准地钉在侯亮平身上。
“这地,侯处长得亲自擦。”
“至于书,也得侯处长一本一本捡起来,按原样放回去。”
死寂。
侯亮平死死地盯着孙连连城,那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足以将眼前的男人千刀万剐。
可孙连城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
他甚至连茶杯都没有放下,只是平静地回视着,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最终,侯亮平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在几名手下震惊、同情、却又噤若寒蝉的注视下,侯亮平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向下弯曲。
那曾经挺得笔直、象征着国家公权力的腰,就这样弯了下去。
他蹲在地上。
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拭地毯上的脚印。
一下。
又一下。
他的动作很慢,很机械。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用砂纸,狠狠地打磨着他的尊严。
膝盖弯曲着,身体蜷缩着。
那一身剪裁合体、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检察官制服,此刻在他身上,显得无比滑稽,无比讽刺。
孙连城就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如何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卑微地跪伏在地上,清理自己留下的狼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十分钟。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地毯上的脚印消失了,散落的书籍也被一本本捡起,按照原来的顺序,小心地放回了书架。
侯亮平缓缓站起身。
一股猛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是极致的屈辱与愤怒,导致气血攻心的生理反应。
他扶着书架,才勉强站稳。
“现在……可以录了吗?”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孙连城终于放下了茶杯,点了点头。
他再次举起那部黑色的手机,镜头对准了侯亮平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开始吧。”
孙连城的声音冰冷依旧。
“记得,表情诚恳一点,要有悔过之心。”
镜头里,侯亮平的面部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
他对着那冰冷的镜头,深深地、机械地鞠了一躬。
然后,如同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干巴巴地,开始背诵那份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检讨书”。
承认自己鲁莽冲动,承认自己执法违规,承认自己对孙连城先生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名誉损害。
并为此,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视频录完。
孙连城检查了一遍,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行了,侯处长。”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可以走了。”
“恕不远送。”
侯亮平一秒钟都不想,也不敢在这里多留。
他甚至不敢再看孙连城一眼。
他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豪宅。
那步伐,仓皇、凌乱,几乎称得上是狼狈逃窜。
电梯门缓缓合上。
狭小的空间里,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电梯轿厢光亮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了侯亮平那张惨白而扭曲的脸。
耻辱!
这是他从检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处长,我们……现在去哪?”
身边,下属小林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生怕触怒这头濒临暴走的野兽。
“去机场!”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里燃烧着疯狂的、急于宣泄的火焰。
“回北京!”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吼道。
“抓赵德汉!”
在孙连城这里受的滔天怨气和屈辱,必须找到一个出口!
必须有一个人,来承受他此刻全部的怒火!
而那个还在京州的老宅里,悠哉悠哉吃着炸酱面的“农民的儿子”,就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好的出气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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