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帝心大梁帝王
第2章黑莲蚀影（旧版）

御书房的门已经三天没开过了。

内侍省的小太监们捧着待批的奏折在廊下候着，脚尖碾着青砖上的苔痕，交换着忐忑的眼神。陛下以“偶感风寒，需静养安神”为由闭门谢客，连太子与几位重臣的求见都一概拒了，这在往年是从未有过的事。

高湛站在阶下，枯瘦的手指捻着拂尘，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朱漆大门。三天前被陛下敲打过后，他心里那点探究的念头早已被惊悸压了下去，此刻只盼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能早日“康复”，免得宫里的揣测像野草般疯长。

而御书房内，凯撒正端坐于榻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看似真在静养，识海之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灭世黑莲悬浮在神魂中央，墨色的花瓣缓缓舒展，每一片都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如同凝固的午夜。随着他心念一动，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幽冥之力从莲心溢出，无声无息地穿透门窗，顺着皇城的脉络游走，最终落在了一支即将离京的队伍里。

那是誉王萧景恒前往江左的随从队伍。三天前，他便借混沌珠算好了时辰，在誉王的人收拾行装时，将这缕幽冥之力悄无声息地附在了一个管事模样的随从发髻里——那是个跟着誉王多年的老仆，忠心耿耿，却也沾染了不少王府的阴私。

幽冥之力并非实质，却带着灭世黑莲特有的侵蚀性，能像影子般附着在宿主身上，将其所见所闻、甚至周遭的气息变化，一丝不落地反馈给凯撒。

此刻，借着这缕力量，凯撒的“视线”正随着那支队伍，一路向东南延伸。

江左的烟雨比金陵更缠绵，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两岸粉墙黛瓦的影子。誉王的仪仗没有走官道，而是绕着偏僻的水路前行，船头挂着不起眼的青色幔帐，将里面的人影遮得严严实实。

“殿下，前面就是扬州府地界了，知府李大人已在码头候着。”老仆掀开帐帘，躬身回话，发髻里的幽冥之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帐内，誉王萧景恒正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闻言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精明：“让他等着。告诉李嵩，本王此次是微服巡查，不必搞那些虚礼，叫他把这几年盐运的账册备好，送到城外的别院来。”

“是。”老仆应声退下。

凯撒的“目光”穿透幔帐，清晰地看到誉王将玉佩扔在桌上，那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滑”字，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灭世黑莲隐隐相斥的气息——那是滑族血脉特有的波动。

混沌珠在识海轻颤，一道信息碎片浮现在眼前：此玉佩乃玲珑公主遗物，誉王贴身佩戴多年，既是念想，也是联络滑族余孽的信物。

果然。

凯撒心中了然。原主的记忆里，玲珑公主死后，滑族残余势力便散落各地，隐姓埋名，没想到竟还与誉王保持着联系。灭世黑莲对这种带有“背叛”与“执念”的血脉气息尤为敏感，哪怕隔着千里，也能捕捉到那丝微弱的共鸣。

船队在一处隐蔽的芦苇荡靠了岸，誉王换乘马车，直奔城外的别院。刚进院门，一个身着锦袍、体态微胖的官员便迎了上来，正是扬州知府李嵩。

“下官参见誉王殿下！”李嵩扑通跪倒，额头几乎贴地。

誉王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免礼。账册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李嵩连忙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后，里面不仅有泛黄的账册，还有几叠厚厚的银票，“殿下，这是这三年盐运的结余，按您的意思，都存在了江左的票号里。”

誉王拿起一张银票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李大人办事，本王向来放心。”他话锋一转，眼神冷了几分，“不过，本王听说，最近有江左盟的人在查盐运的事？”

李嵩脸色一白，连忙道：“是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多管闲事，不过下官已经派人‘处理’了，绝不会惊动殿下！”

“处理干净些。”誉王淡淡道，“江左盟的梅长苏虽然只是个江湖宗主，但其势力盘根错节，本王此次巡视，暂且不想与他起冲突。”

“是是是！”李嵩连连应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凯撒通过幽冥之力“听”着两人的对话，指尖在榻扶手上轻轻敲击。看来誉王此次江左之行，名为巡视，实则是为了扩充财力——盐运乃是朝廷重利之源，李嵩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誉王勾结，背后定然牵扯着更大的利益网。而他对江左盟的态度，也耐人寻味，既忌惮，又似乎……有所图谋。

果不其然，两日后，誉王借着拜访地方乡绅的名义，去了一趟江左盟的地界。

那是一座临湖的宅院，青竹环绕，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看似普通，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屏障——幽冥之力靠近时，竟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气息挡了一下，隐约能感知到里面布着精妙的阵法。

“久闻江左梅宗主大名，本王今日特来拜访。”誉王站在门口，声音温和，听不出半分架子。

片刻后，一个身着青衣、面容清俊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护卫。正是梅长苏。他面色苍白，咳嗽了两声，微微拱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只是苏某身染重疾，不便见客，还望殿下海涵。”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疏离。

誉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依旧维持着笑容：“宗主不必多礼。本王此次巡视江左，见此地民生安乐，秩序井然，可知宗主治理有方。本王有意向陛下举荐，让江左盟协助官府处理地方事务，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了。以朝廷的名义，将江左盟纳入麾下，既能增强自己的势力，又能削弱梅长苏的独立性。

梅长苏轻轻笑了笑，咳得更厉害了些：“殿下谬赞。江左盟本就是江湖草莽，闲散惯了，怕是担不起朝廷的重任。况且苏某体弱，能保一方安宁已是极限，实在不敢奢求其他。”

他话说得客气，拒绝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誉王的脸色沉了沉，语气也冷了几分：“宗主是觉得，江湖势力，比朝廷的旨意更重要？”

“殿下言重了。”梅长苏的眼神依旧平静，“苏某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江左盟能有今日，全靠江湖同道扶持，若依附朝廷，难免辜负众人信任。殿下心系百姓，苏某敬佩，但若论治理地方，还是朝廷命官更为合适。”

几句话不软不硬，既没得罪誉王，又守住了江左盟的立场。

誉王盯着他看了半晌，见梅长苏态度坚决，知道再谈下去也无益，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本王便不打扰宗主静养了。”说罢，拂袖而去。

直到誉王的队伍走远，梅长苏才直起身，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宗主，誉王这是来者不善啊。”身旁的护卫低声道。

梅长苏轻轻摇头，咳嗽着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江左盟的协助。”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金陵的方向，“陛下突然派他来江左，恐怕不只是为了制衡太子那么简单。”

而这一切，都被御书房里的凯撒“看”得清清楚楚。

混沌珠的光晕在他识海流转，将誉王与梅长苏的交锋推演得更加透彻——誉王拉拢江左盟，是想借助其江湖势力对抗太子与谢玉；而梅长苏的拒绝，则是不想过早卷入朝堂纷争，他的目标，始终是那桩沉冤旧案。

“滑族余孽……江左盟……”凯撒低声呢喃，指尖的节奏渐渐加快。

灭世黑莲传来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他能“闻”到誉王与滑族使者密谈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能“触”到梅长苏折扇上，那层几乎看不见的药粉；甚至能“听”到高湛在宫门外，与心腹太监低语时的心跳声。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誉王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灭世黑莲的幽冥之力牢牢锁定；夏江以为自己在暗处追查赤焰余孽，却不知混沌珠早已推演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就连看似置身事外的琅琊阁，其与梅长苏的隐秘联系，也在混沌珠的光晕中若隐若现。

“差不多了。”

凯撒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灭世黑莲缓缓收敛气息，那缕附着在老仆身上的幽冥之力也随之沉寂，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时机。

三日闭门，他不仅摸清了誉王在江左的动作，更借灭世黑莲的力量，将自身气息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如今再开口，语气、神态，甚至连细微的习惯动作，都与原主萧选别无二致，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多了几分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扬声道：“高湛。”

门外的高湛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奴才在。”

“开门。”凯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紧闭了三天的窗户。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御花园里的花香。他望着宫墙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誉王在江左的小动作，暂时不必理会。让他去折腾，让他去扩充势力，让他以为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权力的巅峰。

夏江的明察暗访，也无需干涉。赤焰案的水越深，牵扯出的人就越多，到时候一起清算，反而更省事。

至于太子与皇后、贵妃的争斗，那就让他们继续斗下去，最好斗得两败俱伤，省得他再费手脚。

他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萧选”这个角色。

用原主的多疑，让夏江与谢玉不敢轻举妄动；用帝王的制衡之术，让太子与誉王互相牵制；用对穆王府的忌惮，为一个月后的比武招亲铺路。

而灭世黑莲与混沌珠，会像最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等到所有的矛盾都激化，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所有的野心都膨胀到极致……

那时，灭世黑莲的幽冥之火，将焚尽这盘棋局上的所有棋子。

混沌珠的重塑之力，将在废墟之上，建立起全新的秩序。

“陛下，您身子好些了？”高湛推门进来，见凯撒站在窗前，连忙上前伺候。

凯撒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语气也带着几分病后的沙哑：“好多了。这几日积压的奏折，都呈上来吧。”

他的目光落在高湛身上，平静无波，却让高湛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这位帝王，好像真的只是病了一场。

可只有高湛自己知道，那扇门关上的三天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御书房里的檀香依旧，奏折依旧，甚至陛下的语气都依旧，可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仿佛头顶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不敢再多想，连忙转身去传旨。

凯撒重新坐回御座，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指尖拂过最上面一本——那是夏江的亲信递上来的，说玄镜司查到了赤焰旧部在北境活动的踪迹，请求陛下允许夏江“出关”彻查。

混沌珠的光晕微动，清晰地显示出，这所谓的“踪迹”，不过是夏江引蛇出洞的诱饵。

凯撒拿起朱笔，在奏折上落下批复。

“准。”

一个字，简洁明了，却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已经开始扩散。

而他，将继续端坐于这风暴中心，看黑莲蚀影，听风雨欲来。

江左的烟雨，京中的暗流，很快，就会交织成一场席卷大梁的风暴。

而他，早已备好棋局，只待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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