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晨雾中的溪水泛着铁锈色,云云用力搓洗着指尖的墨渍。昨夜抄录到第三十七名:春娘,采石场累毙时,芦苇笔突然炸裂,墨汁像血一样渗进指甲缝里。
又熬夜了。
陶坊窗口传来沙哑的声音。洛商倚在窗边,晨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老人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陶坯边缘,指腹在某个特定位置多停留了片刻——那里有一道肉眼难辨的奇异纹路。
云云甩干手上的水珠,袖中麻布名单却突然滑落。写着死亡记录的布片在风中飘荡,最终沾着晨露贴在村长麂皮靴面上。
这是何物?村长拾起布片,眯起昏花的老眼。
洛商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咳嗽着直起身,陶轮发出年迈者特有的吱呀声:小丫头又乱记菜谱了。
春娘...累毙?村长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溪边的空气突然凝滞。云云感到后颈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往她骨髓里扎进冰棱。她不知道这是何故,只当是自己害怕了——直到看见溪水中的倒影:自己的瞳孔正泛着诡异的银光。
老毛病又犯了?洛商突然挡在她身前,佯装查看她发红的眼眶,早说让你别盯着陶坯看。他布满老茧的拇指擦过云云眼角,那抹异色顿时消隐。老人转身时,袖中滑落一只陶笛:村长,您上次要的驱鼠器。
村长接过陶笛,立刻被笛身上精美的鸟兽纹吸引。这些看似随意的纹路,在特定角度会形成令人不安的图案。
下不为例。村长将名单扔进溪水,布片却反常地浮在水面,墨迹丝毫未晕。他嘟囔着走远,没看见身后的洛商悄悄屈指——浸透的布片终于沉入溪底。
去给阿树娘送药。洛商将药包塞给云云,草药间藏着块冰凉金属片,就说...是镇痛的磁石。
阿树家的茅草屋比村道低了三尺,每逢大雨就会变成水洼里的孤岛。云云踩着潮湿的台阶下行时,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是有人把肺叶塞进了陶瓮里。
阿婶,老商头的药。她掀开草帘,看见阿树娘蜷在灶台边,左腿肿胀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
妇人慌忙用破布盖住伤腿:使不得...我们这样的人
云云从药包里取出个扁平的金属圆片,约莫铜钱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的蜂窝状纹路。贴在疼的地方。她示范着按在自己手背上,金属片立刻发出轻微的嗡鸣,看,不咬人的。
阿树娘颤抖着接过。当金属片接触皮肤的刹那,那些蜂窝纹里渗出淡蓝色的雾气,瞬间被毛孔吸收。老妇人瞪大眼睛——十年未消的骨痛竟如退潮般减轻了。
这、这...
磁石嘛。云云眨眨眼,把洛商教的话背得一字不差,老商头说,是西域商人带来的稀罕物。她没看见金属片边缘闪过的一行微光。
屋外突然传来陶笛声。村长站在坡道上,正把玩着那只驱鼠器。笛身上某处凸起随着音调变化微微发烫,烫穿了包裹它的麂皮套子。
【八岁那年】
暴雨冲垮了山道,云云追着滚落的野莓跌下悬崖,有个老头正用冰凉的手按她额头。
哑巴爷爷?她虚弱地问。村里人都说,山那边来了个不会说话的怪老头。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星屑般的蓝光。他慌乱的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个金属片,贴在喉结上。
不...是...机械般僵硬的声音把云云吓哭了。
后来才知道,那是洛商第一次成功用声带说人话。他总说当时被哭得头疼,却忘了自己顶着暴雨,把发着高烧的小丫头背回村里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早就没了父母的云云捡到了属于自己的爷爷。
【最初三个月】
洛商总在半夜对着块发光石板比划,云云一度以为他在跳大神。有次她学样乱比划,竟让灶台的火苗窜高三尺。
再玩火就吃生黍米。老人没收了她的晚饭。但第二天,云云在枕头边发现了个小陶偶——丑得很有洛商风格。
村里人起初躲着他们走。直到那年疟疾流行,洛商用磁石救活了七个孩子。铁匠家的小子蹦跳着喊出老商头万岁。
洛商恢复说话能力的过程,成了村里最传奇的故事。
定是吃了山神赐的药。巫医信誓旦旦。
胡说!老铁匠灌了口黍酒,分明是被雷劈开了哑穴!
风铃突然无风自动。云云抬头,看见洛商站在坡道上,手里拿着她昨夜弄炸的芦苇笔。老人指尖有蓝光一闪而逝,笔杆恢复如新。
再写奴隶名单,他把笔抛过来,就用这个。
阳光下,笔杆上新刻的星纹与陶坊里那些失败品一模一样。
云云接过那支修复如新的芦苇笔,指尖触到笔杆上细微的凹痕。这些波浪纹她再熟悉不过——洛商做的每一件陶器底部都有这样的标记。
老商头,她突然抬头,你以前在家乡,是做什么的?
老人正弯腰捡拾地上散落的陶片,闻言顿了顿。这个动作云云太熟悉了,每次问及过去,他总会先沉默片刻,像是在脑中翻找合适的词汇。
教...孩子们。他慢慢直起腰,官话仍带着些许生硬,看星星,捏泥巴。
云云噗嗤笑了。这解释配上他沾满陶泥的衣襟,活像个老顽童。但她没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块刻满星图的金属板。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半大孩子正围着新砌的陶窑打转,嘴里念着洛商教的童谣:天连水,水连天,星星掉进碗里边...
这童谣的调子古怪,词句也莫名其妙。村里没人知道,这是洛商故乡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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