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清晨的光斜切进训练区,像把锋利的刀,劈开角落的阴影,照在刚换上的蓝色水桶上。塑料桶壁凝着一层细水珠,是晨间潮气遇冷结成的,顺着桶身往下滑,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器械架的倒影。陈阎坐在长凳边缘,军靴后跟抵着凳腿,右手食指轻轻敲击膝盖——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得像计时器,指尖的薄茧蹭过迷彩裤的布料,发出细弱的摩擦声。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后颈那道旧疤,疤痕下的肌肉纤维仍在隐隐抽痛——昨夜模拟中毒时的假性痉挛,牵动了深层肌群,抬手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滞涩,但还不至于影响动作。
他没看墙上的石英钟,只凭呼吸节奏估摸时间——吸气四秒,呼气六秒,刚好是一组基础呼吸法的时长。器械架上的黑色沙袋垂挂得整整齐齐,袋口的系带都打成了相同的死结;红色拳套归位在第二层,掌心朝外,方便随时取用;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碎木屑都没有,只有训练区中央留着几道浅淡的鞋印,是他今早热身时踩的。饮水机的出水口干爽,新装的白色滤芯露在外面,边缘的塑料膜还没撕,显然没被人碰过。一切如常,却又透着股紧绷的安静。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双军靴踩在巷口的水泥地上,步频一致,落地沉稳,没有丝毫拖沓——是长期队列训练养出的习惯。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卷着巷口早点摊的油条香气,两名穿旧迷彩作训服的男人并肩走进来。左边那人右耳缺了一角,疤痕边缘泛着淡白,像是被利器削过;右边那人左臂有块巴掌大的烫伤疤痕,纹路呈放射状,一看就是热油或蒸汽泼溅所致。两人肩背挺得笔直,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训练区,最后牢牢落在陈阎身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眼神里带着审视。
陈阎起身,没说话,只是抬手朝中央空地示意,指尖划过空气时带着利落的弧度。他率先走过去,军靴踩在水泥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你们是退伍兵。”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来这儿不是学花架子的,是想学能保命的东西。”
两人同时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多余的废话。左边缺耳的士兵喉结滚了滚,眼神里多了点期待;右边烫伤臂的士兵则攥了攥拳,指节发白,显然是早就憋着劲想练真东西。
“我教的东西,不为比赛,不为表演。”陈阎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重心压在脚掌内侧,“是为了在三秒内让对手失去行动能力——断关节、撞要害,招招都往实处打。能跟上的,留下。跟不上,或者下不了手,现在可以走,我不拦着。”
没人动。两名士兵依旧站在原地,肩背挺得更直了,像是在接受命令。
陈阎忽然前冲半步,动作快得像道影子,肘尖带着风声直顶左侧士兵的咽喉。那人本能地举臂格挡,小臂交叉护在胸前,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里教的,却还是迟了半拍——肘尖擦着他的小臂划过,带起一阵风。陈阎顺势拧身,左手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猛压,同时右膝像桩子似的猛撞其肋部。“咚”的一声闷响,对方闷哼着踉跄后退,单膝重重砸在地上,水泥地都震了震,脸色瞬间发白。
“军队教你们标准的防守姿势,”陈阎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的温度,“但街头不会给你摆架势的时间。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你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
右侧烫伤臂的士兵上前一步,眼神紧绷,双手不自觉地摆出防御姿态,显然是想试试。
“再来。”陈阎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透着股鼓励。
这次他从右侧突袭,右手虚晃一下,像是要打对方的脸,左腿却突然扫向对方支撑腿的踝关节——这是军队里不常用的街头招式。士兵反应快了些,立刻下蹲避让,同时抢步贴身,试图用军队里教的擒抱技巧压制。陈阎早有准备,顺势卸力,手臂像蛇似的绕住他的脖颈,轻轻一勒,随即松开,没有真的用力。
他点点头,眼里多了点认可:“这次快了,但还是太急。记住,面对持刀逼近的人,第一反应不是退,是进——距离拉近到半米内,刀就没了威慑力,他挥不开,也刺不准。”
陈阎转身走向器械架,拿起一根黑色橡胶短棍——棍身缠着防滑胶带,末端有个小小的配重块,模拟刀具的重量。他把短棍递给左侧缺耳的士兵:“模拟刀具,你攻,我防。不用手下留情,就当我是敌人。”
对方握紧短棍,深吸一口气,手臂伸直,猛地前刺,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陈阎侧身闪避,左手快如闪电,拍开他持棍的手腕,右手同时锁住他的小臂关节,顺势一个翻转,将他按倒在地,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肩胛,让他动弹不得。短棍“啪嗒”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看见没?不是拼力气,是控节奏。”他松开膝盖,示意对方起来,“你刺我的时候,注意力全在棍尖上,忽略了自己的关节——我要的就是这个空隙。再试一次,这次你们互相练,我看着。”
两人交换位置,缺耳士兵持棍,烫伤臂士兵防守,开始对练。动作还有些生硬,偶尔会磕碰到对方,却没有一句抱怨,每一次失误都立刻重来,眼神里满是认真。汗水很快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砸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老秦从后屋走出来,嘴里叼着个空烟嘴,没点火,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墙。他看了几分钟,眉头越皱越紧,烟嘴被他咬得变了形。
“你这路子太狠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这不是教人打架,是教人断人手脚——万一他们出去跟人起冲突,真把人废了怎么办?”
陈阎没回头,目光还落在两名士兵身上,看着他们反复练习格挡动作:“秦叔,他们在部队学的是制式格斗,讲究统一动作、标准流程,适合集体作战。可现实里,敌人不会按规章出招,他们会偷袭、会用武器、会打要害——我教的这些,是让他们在遇到危险时,能多一条活路。”
“那你也不能让他们上来就锁关节、撞肋部啊。”老秦咬着烟嘴,手指在墙上轻轻敲着,“这些都是要命的地方,万一收不住劲,就出大事了。”
“他们不是孩子,是退伍兵,知道轻重。”陈阎看着缺耳士兵终于成功锁住搭档的手臂,虽然动作还很生涩,却已经有了点样子,“真出了事,没人会给他们喊停的机会。与其让他们在危险时慌了神,不如现在就把狠劲练出来。”
老秦沉默了。他盯着那个缺耳的士兵,对方正一遍遍重复肘击接腕锁的动作,手臂已经开始发抖,额头上的汗流进眼睛里,也只是胡乱抹一把,继续练。老秦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在街头跟人打架,靠的就是一股子狠劲,可那时候没人教他技巧,全是靠挨打练出来的——他忽然有点懂陈阎了。
“你刚才那一套锁关节的手法……”老秦低声问,烟嘴从嘴角滑下来一点,“真是特种部队教的?”
“战场上的东西,从来不分门派,能保命的就是好招。”陈阎走到沙袋旁,拉开袖口,露出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腕——昨天跟赵三爷对峙时,不小心蹭到了墙角的铁皮,划了道小口子,“每一招,都是拿命换来的经验,不是凭空编的。”
老秦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墙上,手指捏着烟嘴,目光在陈阎和两名士兵之间来回移动,眼神里多了点复杂。
训练继续。陈阎开始拆解“三秒制敌”的组合动作:第一步肘击破平衡,用最快的速度撞向对方的胸口或肋部,让他失去重心;第二步膝撞损重心,趁对方踉跄时,用膝盖顶他的大腿或腹部,进一步削弱他的力气;第三步腕锁控全身,抓住对方的手腕,反压关节,让他彻底动弹不得。他要求每个动作必须连贯,不能有停顿,不允许多余的摆臂或收势,连呼吸都要配合动作——发力时呼气,收招时吸气。
“实战中,多做一个动作,就多一分危险。”他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肘尖撞在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们要练到肌肉记住反应,而不是靠脑子指挥——等你想明白该怎么躲,刀已经到你胸口了。”
左侧缺耳的士兵尝试了三次,终于完整完成了整套压制动作。可最后一步锁腕时,他用力过猛,导致搭档的手掌扭曲变形,指关节泛白。那人闷哼一声,甩手后退,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疼就对了。”陈阎走过去,拿起他的手腕看了看,没有红肿,只是有点发力过度,“说明你打到了神经节点,这才是有效的动作。下次轻一点,别真把人废了——咱们练的是自保,不是伤人。”
他亲自示范慢速流程,一边做一边讲解发力角度:“肘要像锤,用的是全身的力气,不是光靠胳膊;膝要像桩,顶出去的时候要稳,不能飘;腕锁不是扭,是压——找到对方关节的反方向,轻轻一压,他就动不了了,听见骨头‘咯吱’响就停,别再用力。”
右侧烫伤臂的士兵忽然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如果对方比自己高大,力气也比自己大呢?锁不住关节怎么办?”
“那就打低。”陈阎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踢他的膝盖——膝盖骨脆,一脚就能让他站不稳;踩他的脚背,用鞋跟碾,疼得他直咧嘴;撞他的胫骨,就是小腿前面那根骨头,没肌肉保护,一撞就麻。记住,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永远不在胸口,在下面。”
他让两人模拟遭遇战场景:缺耳士兵扮演持刀逼近者,手里拿着橡胶短棍,一步步往前走;烫伤臂士兵扮演被袭击者,站在原地,不能退超过一步。规则只有一条——必须在对方“出刀”前,控制住对方的手臂。
第一次演练,烫伤臂士兵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踩进陈阎划的白线外。陈阎立刻叫停,声音沉了些:“退就是输。你一退,对方就有了追击的空间,他会步步紧逼,直到把你逼到墙角。记住,你是要活下来,不是要表演什么武德——该进的时候,必须进。”
第二次,烫伤臂士兵深吸一口气,没有再退。在缺耳士兵抬手“出刀”的瞬间,他猛地迎上去,撞进对方怀里,肘尖狠狠撞在对方的肋部。缺耳士兵闷哼一声,动作顿了顿,烫伤臂士兵趁机反手锁住他的手腕,将橡胶短棍夺了下来,动作虽然还有点生涩,却已经有了实战的样子。
陈阎点点头,眼里多了点赞许:“这才像话。记住这种感觉,下次遇到危险,就按这个来。”
老秦一直站在原地,烟嘴已经被咬出深深的牙印。他看着两名士兵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迷彩服,贴在背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眼神也从最初的紧张,变得越来越锐利,像两把逐渐出鞘的刀。
“以前我也教人防身术。”老秦忽然说,烟嘴从嘴里拿出来,手指在上面蹭了蹭,“教他们怎么推搡、怎么挣脱、怎么转身逃跑——总觉得打架不是好事,能躲就躲。可现在看你这么教,我忽然觉得,我以前教的那些,都是花架子,真遇到事,一点用都没有。”
“防身术救不了人,能救人的是敢打、会打。”陈阎平静地说,目光落在两名士兵身上,他们正互相纠正动作,偶尔还会低声讨论,“真正危险的时候,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制服对方,要么对方制服你,中间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老秦没再说话,只是把烟嘴重新叼进嘴里,眼神里多了点释然。他看着陈阎走到士兵身边,弯腰示范膝撞的角度,阳光照在陈阎的侧脸上,左眉骨的疤泛着淡白,却一点都不狰狞,反而透着股沉稳的力量。
上午的光线渐渐变亮,照在墙上四个手写的大字上——“实战为先”。红色的油漆还没干透,笔画边缘微微晕开,像在发光。两名士兵已经连续练习同一组动作四十分钟,汗水顺着他们的额角往下流,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却没人停下,连呼吸都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陈阎站在一旁,右手搭在沙袋的挂钩上,指节因为长时间紧握而泛白。他能感觉到左肋的肌肉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有细针在扎,却还是站得很稳,目光专注地看着两名士兵的动作,偶尔出声纠正。
“再来一遍。”他说,声音里带着点鼓励,“这次把节奏再加快一点,别等他出招,你就先动。”
左侧缺耳的士兵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汗,重新站好姿势,手里握紧橡胶短棍。右侧烫伤臂的士兵也调整了呼吸,眼神紧紧盯着搭档的手,像是在盯着真正的敌人。
陈阎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左侧士兵,声音清晰而坚定:
“你攻。”
那人深吸一口气,握紧短棍,朝着搭档快步逼近,动作比之前快了一倍。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