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曹昂痴痴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帐门口。
老师和徐庶先生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尚带着老师体温的白绢,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尚不知道,他敬爱的老师此番决绝的离去,将会在整个天下,掀起何等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
良久,曹昂才从巨大的悲痛与失落中回过神来。
他擦干眼泪,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老师临行前托付的计策,关系到父亲的性命和整个大军的存亡,绝不容有失!
想到这,曹昂快步走出营帐,对着侍立在外的两名亲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你们二人,从即刻起,寸步不离地守在此处。”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帐,更不得向外透露半句军师离去的消息!”
“都听明白了吗?”
两名亲卫的身躯猛地一震,齐声应诺:“遵命,公子!”
他们是曹昂的心腹,刚才帐内那番对话,他们虽隔着帐帘,却也听了个大概。
他们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但大人物之间的分合,远非他们这些小兵所能揣测。
他们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执行命令。
尤其是来自这位仁厚而威严的大公子的命令。
做完这一切,曹昂最后朝着林默离去的方向,遥遥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这一拜,既是拜别,也是承诺。
随即,他揣紧了怀中的锦囊,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于禁将军的营地方向行去。
夜色,将他年轻而决绝的身影拉得很长。
.......
另一边,林默与徐庶二人背着简单的行囊,一路沉默地穿行在井然有序的曹军营寨之中。
沿途的巡逻士卒见到是军师当面,纷纷立正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谁也无法想象,这位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被无数将士视为定海神针的“麒麟之才”,此刻正走在一条与这支军队、与他的过去彻底决裂的道路上。
一路行至辕门,守门的卫兵立刻上前,恭敬地询问道:“军师深夜至此,可是有要事外出?”
林默面色平静,昂首而立,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奉主公密令,需星夜赶回许都,调配粮草,另有要务。”
“速速为我备上两匹脚力最健的快马,不得有误!”
“诺!”
那卫兵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转身朝营内马厩跑去。
寨楼上的哨兵也立刻得到指令,缓缓绞动辘轳,沉重的寨门在吱呀声中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足够二人一马通行。
在等待马匹的间隙,林默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这座灯火通明的庞大营寨。
远处,曹操主帐的方向依旧传来隐约的丝竹之声,在这肃杀的冬夜里,显得那般刺耳。
见此,林默心中暗叹:“子脩,别怪我,这是你爹逼我的,况且此计也能保你性命,算是两全其美了。”
徐庶站在林默身旁。
看着林默的侧脸,不由得轻笑出声:“子默,可是心中还有些放不下?”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继续道:“若是真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你我二人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听到徐庶的玩笑话,林默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你个徐元直,我不过是多看了一眼,怎就成了舍不得?”
“再说,你我如今已是白身,印信都已留下,切莫再称我为‘先生’。”
“你我兄弟相交,何必如此生分,故意来臊我?”
徐庶见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子默兄洒脱过人,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说着,他也学着林默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营寨,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感慨的神情:“不过,我方才的话,也并非全是揶揄。”
“只是觉得,以子默你的经天纬地之才,若是肯留下,来日封侯拜相,光耀门楣,不过是探囊取物。”
“如今说舍弃便舍弃了,当真心中没有半分可惜?”
他话音刚落,林默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却坚定:“钱财权势,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又有何用?”
林默的目光投向远方无尽的黑暗,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如今这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如在水火之中。”
“我一人独享那份安逸与尊荣,于心何安?”
“百年之后,史书之上,不过落得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骂名罢了。”
“用千古的骂名,去换取百年的享乐,这笔买卖,我不做。”
“好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徐庶听得此言,双眼陡然一亮,击节赞叹道:“子默之才,当真是冠绝天下!信口拈来,便是千古名句!”
“这份心怀苍生的仁人之心,更是世间罕有。”
“依我看来,当今天下,也唯有一人,才配得上你林子默这一身的才学与抱负。”
“得得得!打住!”
林默一听他这口气,立刻抬手制止,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徐元直,你小子是不是又要跟我举荐你那位仁德无双的刘备刘玄德了?咱们与他相隔千里之遥,你怎么就偏偏对他念念不忘?”
“莫非我林默离开了曹操,普天之下,除了他刘备,便再也无处可去了?”
“你还别说,就是如此!”
徐庶脸上的笑意更盛,语气却变得无比认真:“依我之见,当今天下群雄,除了那刚愎自用的曹孟德,便唯有刘备一人,真正具备雄主之姿!”
“今日你林子默与曹操决裂,除了投奔刘使君,还有谁能容得下你,又敢用你?”
“难道,你要去投那个优柔寡断的袁本初不成?”
听到徐庶这番话,林默的神情微微一滞。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曹操已经容不下他,放眼天下,能去的地方确实屈指可数。
袁绍倒是对他垂涎已久,可他那外宽内忌、遇事不决的性子,林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至于袁术、吕布、孙策等人。
要么是冢中枯骨。
要么是匹夫之勇。
要么是少年意气,都难成大器。
算来算去,似乎真的只有刘备,是最合适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
林默在心中默默盘算:“‘刘备,正是曹操命中注定的宿敌!没有比扶植他来对抗曹操,更能让曹孟德后悔的事情了!”
“每一次刘备的胜利,都将化为对我最丰厚的回报!’
但这个想法,他自然不能对徐庶明说。
林默故意露出一副不悦的神情,嘴硬道:“我便是从此解甲归田,隐居山林,再也不问世事,又如何?”
“哈哈哈!”
徐庶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指着林默放声大笑起来:“若是旁人说出此言,我徐庶或许就信了!”
“唯独你林子默说这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徐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指着林默道:“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你‘麒麟之才’的大名?你便是想躲起来过清闲日子,恐怕也由不得你!”
“你就等着吧,今日你我离去的消息一旦传开,不出一个月,天下诸侯的探子,必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四处搜寻你的踪迹,他们断然不会放过你这条‘麒麟’的!”
在这阵爽朗的笑声中,林默一时竟无言以对。
因为他知道,徐庶说的,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他如今的名声,可比历史上诸葛亮出山前那“卧龙”的名号要响亮太多了。
诸葛亮的名声,多少有些靠着水镜先生等人吹捧的成分。
而他林默的“麒麒麟”,却是用一场场货真价实的胜利,硬生生打出来的!
这名声顶在头上,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注定无法安宁。
想到此处,他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卫兵牵着两匹神骏的黑马走了过来。
徐庶利落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在沉思的林默,笑道:“说吧,子默兄,你心中究竟想去何处?无论天涯海角,我徐庶,奉陪到底!”
面对徐庶那真诚而充满期待的目光,林默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三个字:
“去小沛。”
“哦?”
徐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夜中被点燃的星辰:“子默这是..........想通了?”
林默看着他兴奋的模样,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行与不行,且先去亲眼看一看再说。”
虽然他心中早已将刘备定为最佳的“投资”对象。
但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他还是决定亲自去考察一番这位未来的汉昭烈帝。
毕竟,《演义》会骗人,史书会修饰。
唯有亲眼所见,方能辨其真伪。
“是该前去看看!”
徐庶闻言,咧嘴一笑,心中已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随之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关切地问道:“对了,子默,你家中的嫂夫人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与他孤身一人、仅有老母需要奉养不同,林默可是有妻子的人。
这可是离去之前必须首先安置好的头等大事。
见徐庶关心此事,林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放心吧,元直。”
“在决定离开之前,我早已修书一封,让昭姬以替岳父扫墓为由,收拾好细软,带着你我的家小,先行离开了许都。”
“算算时日,她们此刻应该已经出了颍川地界。”
没错,他的妻子,正是当世大才女,蔡琰,蔡昭姬。
二人本是师兄妹,在恩师蔡邕的主持下,早已定下婚约。
只可惜董卓乱政,恩师遇害,他虽未能救下恩师,却拼死将师妹蔡琰及其幼妹蔡瑶接到了身边。
在曹操的主持下,二人完婚,这亦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挂。
“既然是前往小沛,我们便传信与她,在半路汇合就是。”
徐庶见林默早已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再无半分担忧。
点了点头,随着林默一同策马,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就在林默与徐庶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地平线的同时。
曹营之中,一个身形儒雅、气质雍容的文士,正在后勤辎重营里,亲自清点着库存的粮草。
此人,正是被曹操誉为“吾之子房”的荀彧,荀文若。
本来,荀彧很少随军出征。
他更擅长坐镇后方,调度全局。
可这一次,因戏志才新丧,曹操身边缺少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顶梁柱。
便罕见地将荀彧也带在了军中,兼任行军主簿之职,主管一切后勤事宜。
在仔细核对完最后一卷库存竹简后,荀彧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佐吏,随口问道:“今日怎的未曾见到林军师?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佐吏闻言,忙躬身答道:“回禀令君,这几日林军师每日都在主公大帐之外等候,然主公却一直不肯接见。”
“今日军师又去了,想来此刻,应当还在主公帐外候着吧。”
荀彧一听,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当即放下手中的竹简,沉声道:“子默历来治军严谨,今日已到了巡营时分,却迟迟不见其踪影,恐怕是与主公生了嫌隙。”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那佐吏闻言,笑着劝道:“令君何必忧虑?主公与军师之间,这几日不都是如此吗?想来过些时日便好了。”
“何须劳动令君亲自前往,不如由小人去探看一下便是。”
“非也,你不知其中利害。”
荀彧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穆:“吾所忧虑者,乃惧军师心中生怨啊!”
“彼人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又是蔡中郎的得意高足,虽出身寒微,但性情高傲,这些年更是劳苦功高。”
“如今主公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冷遇于他,以子默那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何能忍受得了!”
“光是去看一看,已然无用。”
“必须得想办法,平息他心中的那股怨气,方能万全!”
说到此处,他止住了话语。
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没有说出口。
他敏锐地察觉到,如今的曹操,对林默的忌惮之心,已经快要压过了爱才之意。
若是再不加以安抚调和,恐怕..........林默真的会走!
而就在他心中升起这股强烈不安,刚刚转过身,准备亲自前往主帐一探究竟之时。
便见一名守卫辕门的士卒,神色慌张地疾奔而来。
人还未到,焦急的声音便已传来:
“荀..........荀主簿!不好了!”
“方才..........方才林军师带着他的行囊,要了两匹最快的战马,和徐庶一起,冲出营帐去了!”
“如今..........如今已不知去向!”
“你说什么?!军师出营了?!”
荀彧闻言,顿时双目圆睁,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中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就知道,最近这几天的气氛,很不对劲!
难道..........他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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