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天雷木的炼化比预想中艰难。
那股暴烈的雷霆余威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若非太初道胎的吞噬之力足够霸道,换作寻常炼气期修士,早已经脉寸断。
裴无咎花了整整五天,才将其中能量完全吸收。
这五日内,他白日依旧在马厩和浣衣房之间轮转,夜里则躲在草料堆后修炼。金色能量在吞噬天雷木后暴涨,从棉线粗细扩张到筷子粗细,心脏处的光晕也从鸽卵大小膨胀至拳头大小,旋转时隐隐有风雷之音。
炼气三层,水到渠成。
突破的瞬间,他清晰感觉到感知范围的扩张——如今闭目凝神,方圆十丈内的风吹草动、虫鸣鼠窜,甚至泥土下蚯蚓蠕动的微响,都清晰可辨。
更重要的是,太初道胎对残灵之气的汲取范围,从三丈扩大到了十五丈。
这意味着,他可以坐在马厩,悄无声息地吸收裴府内宅那些女修修炼时逸散的灵气废渣,而不用担心被发现。
第六日傍晚,王嬷嬷又派他去后山药圃送一批用废的灵草渣滓。
这是裴无咎第一次踏足药圃。
园子坐落在裴府后山半腰,占地约三亩,被一道低矮的石墙围着。还未走近,便能闻到混杂的药香——甜腻的、辛辣的、苦涩的,各种气味交织,钻进鼻腔。
药圃里种的大多是基础草药:止血的凝血草、安神的宁神花、辅助引气的聚气藤。这些草药品阶不高,但胜在量大,专供裴府炼气期女修日常用度。
守圃的是个瘸腿老仆,看见裴无咎拎着木桶过来,只抬了抬眼皮,指了指角落一个堆肥坑:“倒那儿。”
裴无咎依言倒掉灵草渣滓,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药圃。
这里残灵之气的浓度,竟比马厩还要高!那些未成熟的草药在生长过程中,会自发汲取天地灵气,但利用率极低,至少有五成灵气逸散在土壤和空气中,沉淀为残灵。
更重要的是——药圃深处那间茅草屋里,隐隐传来一丝让他心悸的气息。
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古老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瘸腿老仆不耐烦地催促,“倒完了就滚。”
裴无咎低下头,做出瑟缩姿态,拎着空桶蹒跚离开。
但走出十丈后,他闪身躲进路旁灌木丛,等到天色彻底黑透,才重新折返。
子时三刻,月隐星稀。
药圃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瘸腿老仆早已回前院歇息,这里夜间无人看守——毕竟只是一片低阶药圃,没什么值得盗取的。
裴无咎翻过石墙,落地无声。
他直奔那间茅草屋。
屋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破木桌,几个空置的药架,墙角堆着几麻袋干枯的草药根茎。
但裴无咎的目光,却落在屋子正中央的地面上。
那里铺着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石板表面刻着模糊的阵纹。阵纹早已残缺,灵气全无,看起来和普通石板无异。
可他心脏处的金色光点,却在靠近这块石板时,疯狂震颤!
下面有东西。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石板表面的阵纹。触手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几乎消散的禁制之力顺着指尖传来,但很快被太初道胎吞噬。
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裴无咎眼神一凝,掌心凝聚金色能量,轻轻按在石板边缘。
咔嚓。
石板被无声推开,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浓烈的药香混杂着尘土气息涌出,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洞口垂直向下约一丈,底下是一个狭窄的密室。密室里没有光源,但对炼气三层的裴无咎而言,黑暗已无法阻碍视物。
密室不大,长宽各约两丈。墙角堆着几口落满灰尘的木箱,正中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丹炉。丹炉三足两耳,炉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但炉壁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从炉口蔓延到底座。
炉旁散落着几块焦黑的木炭,还有几个碎裂的玉瓶。
裴无咎走到丹炉前,伸手触摸炉壁。
嗡——
炉身微震,一道极淡的青色流光在裂痕处闪过,随即熄灭。
这丹炉,曾经是法器。
虽然现在灵性尽失,但炉身残留的阵纹和材质,都昭示着它曾经的不凡。裴无咎绕着丹炉走了一圈,在炉后墙角发现了一堆灰烬。
他拨开灰烬,里面露出几片未烧尽的皮纸残片。
残片上字迹模糊,但依稀能辨出几个词:
“锁脉蛊……蚀骨……反噬……玉玲珑……”
玉玲珑。
玉婆婆的本名。
裴无咎握紧残片,心中疑窦丛生。这密室、这丹炉、这些残片,显然与三十年前药谷那场变故有关。可这些东西,怎么会藏在裴府后山的药圃地下?
他正思忖间,密室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极轻,若非裴无咎修为突破,感知敏锐,根本察觉不到。那脚步在洞口上方停住,似乎在犹豫。
裴无咎心头一紧,迅速将残片塞进怀里,闪身躲到木箱后,收敛全身气息。
几息后,一道佝偻的身影顺着洞口爬了下来。
是玉婆婆。
她今夜没喝酒,眼神清明锐利,落地后先是警惕地扫视一圈,然后快步走到那堆灰烬前。
看见灰烬被翻动过的痕迹,她脸色微变。
“谁?”她低喝,声音冷厉。
裴无咎从木箱后走出来。
两人在昏暗的密室里对视。玉婆婆看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警惕、诧异,还有一丝……释然。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问。
“送药渣时,感觉到地下有东西。”裴无咎坦然道,“玉婆婆,这密室是怎么回事?”
玉婆婆沉默片刻,走到丹炉前,枯瘦的手抚过炉壁那道裂痕。
“这是我当年在药谷的私人丹室。”她开口,声音沙哑,“三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我偷偷将丹炉和一部分未烧尽的资料转移出来,藏在这里。裴家老祖默许了——她当年救我,本就是看中了我在丹道上的造诣,想让我暗中为裴家炼制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什么东西?”
“禁药。”玉婆婆转头看他,“比如,能让女子短暂失去修为的‘散功散’,或是能伪装男子脉象、让其通过女修检测的‘隐脉丹’。”
裴无咎瞳孔微缩。
“但这些药,都需要特殊的丹炉和手法。”玉婆婆拍了拍青铜丹炉,“这炉子当年被百里雄震裂,灵性大损,再也炼不出高阶丹药。我只能用它炼些劣质的辟谷丹、止血散,糊弄裴家那些蠢货。”
她顿了顿,看着裴无咎:“你想学炼丹吗?”
裴无咎没有立刻回答。
炼丹,在这个女尊世界,是女子垄断的技艺。男子接触丹道,一旦被发现,便是死罪。但……
“学。”他斩钉截铁。
玉婆婆笑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今夜,我就教你第一课。”
她从怀里摸出三样东西:一小袋暗红色的砂土,几株蔫巴巴的凝血草,还有一块拇指大小、泛着微光的白色石头。
“这是‘赤焰砂’,基础丹火燃料。凝血草,最常见的一品止血药材。这块‘月光石’,能稳定炉温。”
她将赤焰砂倒入丹炉底部,指尖掐诀,一点微弱的灵力注入砂中。
嗤——
赤焰砂燃起淡红色的火焰,火苗稳定,温度却不高。
“炼丹第一步,控火。”玉婆婆示意裴无咎上前,“将手悬在炉口一尺处,感受火焰温度的变化,尝试用你的灵力……不,用你体内那股特殊能量,去引导火势。”
裴无咎依言照做。
他先将一缕金色能量从指尖逼出,小心翼翼靠近火焰。能量触及火焰的瞬间,赤焰砂的火苗猛地蹿高,颜色从淡红转为炽白!
“稳住!”玉婆婆低喝,“别用蛮力,要像流水引导舟船,顺势而为!”
裴无咎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金色能量不再强行压制,而是顺着火势的走向,轻轻引导。
炽白的火苗渐渐回落,恢复淡红,但火势比之前更稳、更柔。
“很好。”玉婆婆眼中闪过赞赏,“现在,投入凝血草。”
裴无咎将三株凝血草投入炉中。
草叶触及火焰,迅速卷曲、焦黑,但就在即将化为灰烬的瞬间,他操控金色能量在炉内形成一个微妙的气旋,将草叶包裹,缓缓旋转。
草叶表面的焦黑被剥离,露出内部翠绿的汁液。汁液在火焰中凝成一滴滴墨绿色的液体,悬浮在炉中。
“第二步,提炼。”玉婆婆紧盯炉内,“将药液中的杂质炼化,只留精华。”
这是一个精细活。金色能量需时刻维持气旋,既要保证药液不被烧干,又要将其中混杂的草腥气和土壤浊气一点点剥离。
半刻钟后,三滴墨绿色的药液,炼化成三颗米粒大小、色泽纯净的碧绿液珠。
“第三步,凝丹。”玉婆婆递过来那块月光石,“将药液与月光石的稳定之力融合,固化成丹。”
裴无咎接过月光石,投入炉中。
石头在火焰中迅速融化,化作一团乳白色的雾气。他操控金色能量,将三颗碧绿液珠逼入雾气中心——
嗡!
雾气与液珠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一阵轻微的能量波动。炉中光芒闪烁,三颗液珠在雾气中疯狂旋转,渐渐凝固、收缩,最终化作三颗黄豆大小、表面泛着淡淡白晕的绿色丹丸。
丹成!
裴无咎撤去金色能量,炉火熄灭。三颗丹药落在炉底,散发出一股清新的药香。
玉婆婆用竹夹夹出一颗,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丹药圆润,色泽均匀,表面有细微的云纹——这是丹药品相上乘的标志。
“第一次炼丹,成丹三颗,品相中上。”她放下丹药,看向裴无咎,眼神复杂,“小子,你在丹道上的天赋,比我当年还强。”
裴无咎抹去额头的细汗,看着炉底那三颗丹药,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炼丹,原来如此。
“但这还不够。”玉婆婆话锋一转,“你用的能量特殊,炼出的丹药也带着太初道胎的气息。这种丹药,绝不能外流。”
她将三颗丹药收进一个玉瓶,递给裴无咎:“自己留着,关键时刻能救命。记住,在你足够强大之前,绝不可让人知道你会炼丹。”
裴无咎点头,收起玉瓶。
“另外,”玉婆婆从怀里掏出一卷更厚、更旧的皮卷,“这是《基础丹方大全》,里面收录了七十二种一品丹方,从辟谷丹到疗伤散,应有尽有。你拿回去,背熟。”
裴无咎接过皮卷,入手沉重。
“下次月圆之夜,我会在这里等你。”玉婆婆转身,开始收拾密室,“届时,教你炼制‘隐脉丹’。”
“隐脉丹?”裴无咎心头一动。
“能暂时隐藏男子经脉特征,让其在女修检测下伪装成废脉的禁药。”玉婆婆头也不回,“你若想在外行走,这是必需品。”
裴无咎握紧皮卷,郑重道:“多谢婆婆。”
玉婆婆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爬出密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裴无咎悄无声息地翻墙离开药圃,回到马厩。怀中那卷《基础丹方大全》沉甸甸的,像是一把钥匙,正缓缓打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将皮卷藏进草料堆深处,拎起木桶,开始新一天的清理。
晨光穿过马厩的缝隙,落在他沾满草屑的脸上。
那张脸上,依旧带着痴傻的笑。
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疯子的戏还要演。
但戏台之下,丹火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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