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六章 俱灭（旧版）

荒原上的杀戮还在继续。

“给我杀，把这些商族人都杀死在这里，一个都别放回去。”昆伊怒吼着挥砍战斧，他的怒更多的来自他自己，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在申公豹面前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引以为傲的勇气居然如此不堪。

他无比憎恨当时懦弱的他，只有商族的人头才能洗刷他的耻辱，才能让他求得心安。

他疯魔般的渴望鲜血。

姜离正在给姬宫湦疗伤，三教弟子拼着法宝毁灭才击退了猛豹，狞兽等杀伤力巨大的妖物。羿不破率领的后军弓弩手配合着中军战车，已经剿灭了从飞龙身上跳落的商族士兵，不过他们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汇合在一处的两军战士正在全力朝先锋军赶来，天空中的飞龙还在试图给他们制造麻烦。

不过这些都不是杨戬关心的事。他只在意发生在云端深处的那场死斗。

“杨戬，你去找太公，虽然你可能帮不上忙，但哪怕你能让申公豹有片刻分神都是好的。”

姜离和杨戬是一样的想法，天上的决战才是真正决定这场战役成败的关键，地上的这些商族士兵与妖兽在姜太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杨戬和姜离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说：“姬宫湦交给你照料，你保护好自己，我一定会尽全力助太公一臂之力。”

杨戬运起真气，以自己为兵器，一片残影延伸出去，这片残影若无形，若有质，赶过来围杀他的商族士兵和等在天空中拦截的飞龙，只来的及碰到他的影子，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杨戬迅疾的让人目不暇接，直冲云霄。

姜离知道杨戬是太公最看重的阐教弟子，他的实力比普通弟子高出许多，若是假以时日，他相信杨戬必定能成为和太公一样的阐教天师。

“呸，真以为我废了？”姬宫湦拨开姜离，从地上跃起，再重的伤他都能很快恢复。

“我也去帮忙。”姬宫湦正要迈开脚步。

姜离伸手一把拽住他，冷静道：“有杨戬就足够，你要跟着过去，到时候太公还得分心照顾你。依我看，他更需要你。”

姬宫湦顺着姜离手指的方向望去，昆伊正陷落在商族士兵的重重围困中，他已经远离了先锋军战士的范围。

此时的昆伊早已疲惫不堪，因为羞辱感带来的狂热支撑不住他的疯狂，仅靠着顽强意志力支撑着的他随时就会命丧于此。

他努力朝着原路冲杀，挥砍逐渐失去力量，一只羽箭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火光从他背后袭来，等他听到响声的时候，早没了避让的时机，一阵灼痛从左肩传来，痛入骨髓。

左掌一松，战斧坠地。

他勉强撑住身体没有跟着倒地，但是他的行动变得迟缓，刚刚冲杀出来的缺口瞬间就被商族士兵堵住。

这时远方拼命来救他的戎族勇士齐声惊呼，他举目看去，只见一头身形似猪，呲着长獠牙，虎头狮面的妖兽正大步冲他而来。

他避无可避，右掌一紧，右臂肌肉凸起，他耗尽了来自血战图腾能够提供的最后一丝力量，即使同归于尽，他也要死的壮烈。

妖兽大步而前，仗着皮坚肉厚，便要直接从昆伊身上碾压过去。

只是它还没来得及再跨一步，一阵寒气从右颈传来，它轰然倒地，地上被剑气划出一条深沟。

“我又救了你一次。”姬宫湦扛着人皇剑大大咧咧的走到昆伊身边。

商族士兵甚至包括统领慌乱间一起退出十几步距离，他们实在是怕了这人皇剑主人带来的死亡威胁。

昆伊泄了口气，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你们不肯上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姬宫湦拎起昆伊丢给跟过来的戎族勇士。

“你们先退回去，我还没杀够。”

姬宫湦就像是猛虎，一头冲进待宰的羊群，转瞬间就与几名商族统领杀成一团。

昆伊被人搀扶着往后退，他还想挣扎，但看到身旁剩下不多的戎族勇士只觉心灰意冷。

“可恶，又让他出了风头。”昆伊正觉得沮丧，脚下的土地又开始震动，然后震动的更加厉害。

“邪门，商族到底来了多少人，看来想不死都不行。”

昆伊寻声望去，兽吼连连，马鸣声不绝于耳，千蹄踏血，踩过尸山兽海。

“不会吧。”搀扶着昆伊的戎族勇士目瞪口呆，刚刚还在努力向他们合围的木吒游骑兵队已经调头迎战。

刀光剑影……人死马裂。

无穷无尽的商族战车就像潮水，仿佛凭空出现在荒原上，地下又有不少妖兽钻出，迎战的木吒游骑兵队耗尽了他们自己身上的鲜血。

战车上的商族士兵举着锋利的长矛，长矛上挑着的骑兵头颅在夜色下成了所有人恐怖的噩梦。

“这些臭鱼烂虾们，犯得着如此不要命嘛。”

姬宫湦不知何时又跑到了最前沿，杂乱的血迹沿着他前进的步伐滴落了一地。

看着横剑待敌的姬宫湦。

不知谁说了句：“幸亏他是我们的人。”

感慨声中，人皇剑已劈开最前排的一辆战车，两个商族士兵长矛还没刺出，连叫喊都来不及，就随着裂开的战车倒飞了出去。

趁姬宫湦不备，一只飞龙俯冲而下，龙息即将罩住他身体。

一声长啸，一支普普通通的箭矢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直接贯穿了飞龙的脑袋。

先锋军士气大振，所有还活着的人齐声怒吼，羿不破率领的后军和中军终于赶到。

“羿不破，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你。”

姬宫湦头也不回，踏步向前。

他所向披靡，还有一战之力的勇士都大受鼓舞，抛开死亡的畏惧，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

周朝联军发起声势震天的反击，商族妖兽疯狂地反扑，箭如雨下，尸堆成山，血染如霞。

“你虽救我两次，但你终究会是我戎族的大敌。”昆伊眼中的嫉妒已变成满满的狠毒。

杨戬在云端上跳跃。

他踏入了太公设在云端深处的结界。

整个结界内的天空竟然变成了红色，而在未进入结界时，根本就看不见任何的色彩。

他谨慎地朝最深处前行，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凭他现在的实力很有可能会在一个照面间被申公豹秒杀。

但如果太公恰好需要这一瞬间产生的破绽，那么他的到来就有无比重大的意义。

只不过申公豹为什么能和太公斗上这么久，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吗？

申公豹的再厉害还能强过拥有‘无域天书’的太公吗？

杨戬带着疑惑，越走越近，他用护体真气苦苦抗衡着结界内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煞气，煞气让他每次向最前迈进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被阻断在二人决斗场的远方，他的真气已经消耗掉了大半。

战场中央，灵力毫无保留的相互碰撞，辉煌的金光与浓烈的黑色煞气若隐若现，互相绞杀纠缠在一起。

激斗中的二人不断变换着位置，杨戬只能在远处默默的凝视，他既靠近不了也不可能帮上太公的忙。

杨戬在心中暗叹，幸亏太公提早布下结界，否则以他们二人斗法释放出的威能，只怕下方的人都要遭殃。

突然，惊人的煞气在整个结界内爆开，黑色凶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周围扩展，瞬间吞噬了结界内所有的色彩，只剩下了无尽的黑。

战斗结束了吗?

杨戬预感到不妙，他回过神，抬起头，在这个煞气肆虐的结界内,他看到衣冠狼狈却挺直如同松柏的姜太公，太公闭着眼立于云端上，两手虚抱成圆，掌心闪动着微弱的金光，在这黑暗里，这倔强的金光是如此刺眼。

站在太公对面的申公豹冷笑着，一步步向太公逼去，杨戬心中焦急，却被煞气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申公豹饶有兴趣的看着姜尚，他一点都不着急。

“你和我本有更好的选择。”

“以你我的修为，在这个新世界里，本可以重造天庭，你又为何冥顽不化，非要和我拼到这等地步。”

姜太公淡淡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可以让你再建天庭，而我在下界统治人间，你我二人平分世界，创立新的世界法则，又有何不好！”

姜太公摇头：“老夫我只知你为一己私欲，滥杀天下生灵，你所求之道非我所愿。”

申公豹大怒：“狗屁的苍生，不过是一群无知无觉的蝼蚁，你为他们拼命，难道他们还会感激你？”

姜太公摇摇头说：“但求不愧于心。”

申公豹怒极反笑：“好一个无愧于心，可惜啊可惜。姜尚，你败了，这天下你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强横的煞气从申公豹身上暴起，就连身在远处的杨戬都身如刀绞。

申公豹：“我以真龙神力操控人间气运，你所护的蝼蚁性命不过是我一念之间的事，以后这世界万灵都要以我为尊，我就是创世神，谁能挡我！”

申公豹狂笑，曾经的对手败在自己手中，他拥有了强烈的满足感，他要彻底摧毁这个宿敌的道心，让他永坠魔渊。

杨戬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在申公豹的狂笑声中，姜太公，轻轻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飞快的从指间流出，他以自己的血重新描画‘无域天书’，金光一闪而过，上面的字渐渐变淡，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姜太公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

申公豹预感到了不详：“你，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以我命救苍生……”虚弱的声音。

然后，结界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申公豹感知到大恐怖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打断了他的神识，一朵巨大的白莲从天而降，一弹指莲花朵朵，再一弹指繁花似锦，盛开的莲花驱荡着世间的污浊。

叹息间，以姜太公元神化成的莲花在申公豹眼前爆开，一种难以想象的强光闪现，洗涤着黑色凶光，穿透了煞气的屏障，强光刺得人眼如受刀割，在这刹那的大光明中，申公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一只黑龙从他体内破体而出，破开结界，急速的冲向了云端的另一处，消失不见。

“帝辛，你这个孽畜，怎敢逃跑！”没了真龙护体，瞬间遭受混沌反噬的申公豹如同疯了一般狂叫，然后化作一道惊人的凶气朝南方遁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结界内只剩一片白色的迷雾，煞气消失，杨戬的行动不再受到束缚。

他急切地在迷雾中寻找着姜太公的身影。但是重重迷雾，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杨戬。”

姜太公的声音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太公你在哪。”杨戬想感应姜太公的气息，却什么都没有，有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地。

“老夫的元神已经消散，你是我阐教最优秀的弟子，这以后守护天下苍生的使命就交给你了。申公豹没了真龙护体，混沌之力便会反噬他的元神，等到他最虚弱的时候，还请你代替老夫除掉他。”

“你记好，犀犬身上有我留下的封神榜，等你除去申公豹，取回封神榜就是重开天界的最好时机，在这之前，你一定不能让申公豹找到封神榜……老夫心愿未了，虽不甘心，也只好如此了……”

杨戬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无域天书’的金光一闪而过，印刻在了他的魂识中。

迷雾开始散去，结界正在崩溃。

杨戬睁开眼，他的身体在颤抖，但是眼神却无比坚毅。

荒原上，所有人都停止了拼杀，天空中巨大的声响震得他们头晕目眩。

荒原的尽头传来了鸣金之声。

还活着的商族士兵和妖兽不一会就退的一干二净。

尸山兽海的战场上，到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散落一地的残肢在血坑的漩涡里搅成一片烂肉浆。

近两万人的诸侯联军，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众人麻木的收拢着同族人的尸首，这一场大战耗尽了他们的勇气。

真是难以描述的惨胜。

杨戬呆呆的坐在地上，他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杨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姜离虽在微笑，眼眶却是通红，太公的离世对他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打算？杨戬的脑海里，回想起姜太公的话，除掉申公豹，重开封神榜，完成姜太公的嘱托就是他以后人生的使命吧。

“可惜，姜太公没能手刃申公豹，哎……”一名阐教弟子喟叹，少了姜太公，阐教在三教中一家独大的地位怕是不保。

“谁能想到申公豹竟能逼得姜太公自毁元神。”另一名弟子感慨道。

“申公豹这个魔头，他现在一定受了重伤，我们应该重整人马，杀去南荒，为姜太公复仇。”木吒捂着胸前的伤口，饱含热泪。

“我没兴趣陪你送死。”昆伊大声道。

“姜太公都杀不死申公豹，我们这些人就更不行。”一名截教弟子自言自语。

“是啊，只要申公豹不来中原就好。”

“对，我们别再招惹他。”

这些话其实一直都在他们心中盘旋着，只是现在有些人忍不住说了出来。

木吒气愤不已，生气地看着说话的众人。

他难以置信，几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一起出生入死，共同杀敌的伙伴。

他怒道：“姜太公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你们还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胡说八道，你们对得起他吗。”

“我们的族人死的少吗，天下苍生又哪里要我们多管闲事。”

“对啊，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戎族勇士附和道

反驳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木吒胀红了脸，气的呆了。

议论还在继续，不过支持木吒的人寥寥无几，或许大家都害怕了战争。

一向大大咧咧的姬宫湦靠在石头上休息，他轻蔑地看了眼争论不休的众人。

姜离神色木然，不发一言。

杨戬根本不想听他们说话，甚至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众人从议论纷纷变成了互相指责，于是，趁着所有人都在争吵不休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向荒原。

姜离和姬宫湦目送着他消失在荒原深处。

十年后。

昆仑妖族大举进犯羿族。

羿不破邀请姬宫湦共同抵抗妖族，双方僵持不下时，昆伊率领戎族夜袭镐京。

姬宫湦率军回援镐京，在城外与昆伊大战三场，难分胜负。

妖族得到神秘人相助，大破羿族，羿不破战死。

姜离出山，布下杏黄旗大阵相助姬宫湦，不想姜氏族中突发内讧，姜离重伤，杏黄旗大阵不攻自破。

昆伊联合妖族再袭镐京，镐京城破，戎族抢掠镐京十天，姬宫湦惨败后不知所踪，人皇剑亦随之消失。

自此西周国灭，诸侯间开始新一轮的互相争伐，道，阐，截三教弟子亦是为各自效力的诸侯国斗的你死我活。

远征南荒，杀死申公豹，为姜太公复仇的事无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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