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七章 远征（旧版）

江上的风很冷。

四月的江边，已是春季的尾巴，只是这江风吹在身上依然很冷。

何况，一个人的心若是不再温暖，就算是七月正午的烈日照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千年的修行，任何事情也无法融化杨戬心中的冰凉。

江水在静静的流动，一刻不曾停歇，岁月也是一样。你感受不到岁月，但它却比世上任何的江水消逝的更快。

杨戬望着江水，他的目光深沉而遥远，又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从何时起，懒得梳理头发的他索性将它们胡乱的绑在脑后，倒也与他俊秀的容貌相互辉映。

他穿着宽大的青袍，身上隐隐荡漾着一层透明的光华，闪着灼灼寒光的三尖两刃刀被他随意的放在地上，岁月并不曾在的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当他沉默时，脸上的神色像极了当年的姜太公。

眉宇间有着掩藏不住的气势，尸山火海中杀出来的气势，望而生畏。

身旁一只通体白色的犬趴在一块形状很奇特的大石头上。

白犬无聊的晃着尾巴，它的身子微微晃动，享受着江风吹拂带来的舒爽，杨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威势完全不能影响到它享受愉悦的心情。

“申公豹在南越国的地下行宫。”

几百年前，商国改名南越国。

杨戬正在对一只犬说话，似乎还想听到它的答复，本是诡异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无比正常。

白犬在巨石上端正坐好，它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硬如铁的犬头，真是活的太久了，连铁头都能痒。

“消息准确吗。”白犬问。

“值得一试。”杨戬说。

“你上过很多次当了。”白犬摇了摇头。

杨戬叹了口气，这千年里，只要听到有申公豹的消息，他都会召集人手立即赶去，可是每次都有无数陷阱等着他，他拼了命战到最后，也没有能等到申公豹。

“试试总没有坏处，你去吗。”杨戬笑了，笑声里还有卑微的请求，他已经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伙伴。

白犬吐了吐舌头：“我胆子小，等你杀了申公豹，我再听你告诉我，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定会十分精彩。”

杨戬一愣：“哮天犬，你不去？”

一股带着不屑的怒意正从杨戬身上散发出来，只是这股怒意并不能动摇哮天犬。

“千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吗？”哮天犬问。

杨戬回过神来，缓缓道：“放下？你居然要我放下！”

杨戬冷笑着继续质问：“哮天犬，是谁帮你修成灵体，又是谁对你有再造之恩，你不会通通忘了吧。”

哮天犬静默了一会：“再造之恩，当年我已经还给他了。”

箭如雨，尸成山，血染山河的景象，它忘不了。

杨戬说：“这就是你的理由？你活了千年，胆子越来越小，安慰自己的本领倒是不错，看来是我想错了。”

哮天犬没有反驳，它的眼神仿佛已到了远方，陪伴在姜太公身边的岁月，确实是它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这千年下来，它已经见惯了潮涨潮落，花开花灭，天下万物皆有它自己的命数，为何还要执着于过去呢。

哮天犬打了个哈哈自嘲道：“或许就是胆子小，我才能活到现在吧。”

杨戬很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你在害怕什么，怕申公豹吃了你？你这只千年胆小犬，只怕他没那么好的胃口。”

哮天犬一听，满脸涨得通红：“杨戬，你非要说的这么难听？”

“难听？”杨戬哼了一声：“要是当年姜太公知道你这么怕死，一定会亲自把你丢进丹炉，闷煮上一天一夜。”

“你这是虐犬，再过千年，你要倒大霉。”

哮天犬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开：“混沌之力早就改变了天下的气运，嗜血，残暴，贪婪，好杀……这些为恶的种子已经在天地间开花结果，不是杀掉一个申公豹就能改变。”

杨戬道：“那又如何，难道为了这些理由，就要放过申公豹？”

哮天犬道：“因由他而起，果却不会因他而终结。”

“姜太公想守护天下苍生，可是这苍生还值得去守护吗？”哮天犬继续说道：“千年前，大家因为帝辛暴虐而讨伐他，可是，这一千多年来，没有了纣王，这片土地上，人类的战争还是没有停止过，你说申公豹为了维持血河大阵屠戮生灵，他杀的人有这些年人类自相残杀死的多吗？”

杨戬沉默不语，哮天犬看着他，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杨戬，无论申公豹在南越国杀多少人，只要他自己不来中原，就没有人想和他为敌。”

“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天界的日子，不会有人想见到你重开封神榜，恢复天界秩序来约束他们。”

杨戬笑了，笑的苍凉，他想愤怒，却又不知愤怒该从何而起。

哮天犬也笑了，为杨戬而笑。

平静的江水翻起了浪花，要变天了。

“你来找我，只是因为道，截两教早就退出，而阐教厉害的弟子没有一个愿意陪你送死。”哮天犬认真道：“先不说申公豹用混沌之力改造的无数商族士兵，就是他自己，千年前已经能逼得太公自毁元神，那千年后的今天呢，他一定比你想像的还要强大。”

关于南越国商族的传说数不胜数，中原的修行者都称呼那里为末日之都。

在南越国的土地上，有许多的怪兽魔物，蛇虫魍魉，而商族人借着混沌之力，为它们炼成妖体。

有负责巡逻边疆，长着三尺獠牙，一手持矛，一手拿斧的人型兽。有人面，狗尾，猴身，会为天下带来大旱的怪兽。还有长着人脑，全身上下的羽毛都带着剧毒，每到夜晚来临时便结队飞出以人为食的凶鸟。

这些传说里，有一些妖兽，千年前杨戬就和它们交过手，还杀过不少。不过这千年中，还敢深入南越国的三教弟子与勇士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杨戬又沉默了良久后，再次问道：“不为苍生，只为姜太公，你去不去。”

哮天犬看着江面：“杨戬，我的朋友。”

它痛苦又无奈的说道：“你就当我老了吧，和人类相处的越久，我就越没有挑战申公豹的斗志，我只是一只灵兽，你不能要求我做的更多，我宁愿忘掉过去，只想轻松的活下去。”

杨戬面色一变，怒不可遏：“懦弱的胆小犬，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凛然的杀气从杨戬身上爆起，他拿起三尖刀，磅礴的真气透体而出，一刀落下，面前的江面从中间裂开，两侧高高的水墙在空中蒸发成水汽，热浪弥漫了整个江岸。

杨戬气极：“你我之间，再不相见。”

哮天犬低下脑袋：“罢了，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为你……强我所难，又有何意。”

杨戬收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为愤恨，只为伤感，无数水滴在空中激荡落下。

他曾有过片刻的迟疑，但如今他前所未有的坚定。如果前路只有黑暗，那他就是照亮黑暗的光。

“虽我一人，必杀申公豹。”

杨戬头也不回，不屈的身影孤独的离去。

哮天犬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杨戬，喃喃自语：“杨戬，希望这不是你我最后的相见，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将封神榜奉上。”

江面的波涛更急，再没了先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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