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落
第三章 自私鬼（旧版）

（1）

小野空到家里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没理睬母亲的大惊小怪，顶着寒气将衣物换下，又把靴子拿到后院的石阶上吹着。

隔着那扇墙面，能隐约听见隔壁远叶家说话的模糊声，一瞬间，那双想要道出千言万语黑色的眼睛追随进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一阵难言的痛楚随即流入了他的心脏。空逼迫自己不去细听谈话的内容。他匆匆忙忙的把靴子丢在那，心里嘲笑着自己的懦弱。

“真讨厌雨天啊。”

“小野君。”有人在低声唤着他，“怎么了。”

小野空应声回头，加藤先生握着教学的书本，透过灰蒙的眼镜直视着他，只是那双眼睛温和又充满着关切。

“已经到放学时间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先生温柔的问着，迈开步伐走进了教室。

“远叶同学呢？”他往四周张望了一圈“你俩今天没一起走吗？”

“她生病了，请了下午的假。”小野空顺着回答他。

加藤先生是这帮学生的带队先生兼政治老师。比起表面严肃的青木先生，加藤要显得亲切的多。他的年纪与学生们更加相仿，加藤的上课风格和他的性格也大受好评。

“天已经很晚了，还不回去吗？”加藤先生平和的说道。

空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手上被玩弄的钢笔：“抱歉，我想就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他在心里给自己下命令：今天必须要得到最后的答案。

“玩躲避球吗？”加藤先生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空愣住了，他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先生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玩躲避球有助于思考。”先生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但那一脸正经的表情只让小野空感觉莫名其妙。

—从表情看出来了吗？

在炫目的灯光下，加藤先生的笑容极具魅力，闪闪发光。

...

小野空随意的撩了撩发丝，寒风让他脑子冻得一下子清醒了。他交握着双手，哈出一口热气。

偌大的活动场地在这个时间点只剩下了小野空和加藤先生两人，四周十分清冷，空气像冻结住般的安静。

“话说，年轻时我可是玩躲避球的一把好手呢。”先生一边露出骄傲的笑容，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胫骨。

小野空勉强的笑笑。放学后跟先生一起玩躲避球本不在他的计划中。可既然加藤已经邀请了他，秉着尊敬师长的理念，他只能站在这里。

加藤先生抓起地上白色的躲避球，悠然的摆出准备扔球的专业动作，小野空仔细的注视着他，眼睛随着球体而移动着。

随着第一只球被大力的扔出，小野空表现出了惊人的表现力，他迅速的做出了反应，被雨水湿润着的泥土，在长靴踩踏下，浮于表面的黑泥溅射出来，粘在了鞋后跟上。

空轻轻一跃，白球便轻而易举的成为手中之物。

“呼，接的漂亮！”

加藤大声夸赞着，脸颊被寒风吹的越来越红。

身体里滚烫的热血激荡着周围泠冽的气流，呼上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了肺中。

小野空试着活动了两下自己的右脚，感觉刚才的剧烈运动并没有给脚踝带来太大的压力和负担才放心下来。他责备着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自尊心作祟，竟然使得他不惜去伤害受伤的身体。

“小野君，还好吗！”对面，察觉到神色慌张的空的加藤先生拔高了声音。

空摇摇头，思考着加藤先生的动作，将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到了球体，集中精神，坚定的扔出了那一球。

（2）

“拿好啦..”

加藤先生把热乎的山芋递给紧皱着眉头的小野空后，小心翼翼的攀上了旁边的岩石，然后顺理成章的坐在了高处。

已经很晚了，学堂所在的山脚只有一家买山芋的店铺开着，灰暗色的天空上不知名的大鸟在盘旋鸣叫着。

空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在寒风彻骨的风中显得那么清晰。焦躁的心情，矛盾的情绪，让他再一次被摇摇欲坠的精神包围着。

“先生......”过了好一会儿，小野空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话语，他抬起头，佯装出一个笑容看着加藤先生：“为什么选择了教书？”

他问的太急躁了，连敬语都没有加。

但加藤先生没有在意这些，他原也不是拘泥于传统和细节的人。

“你觉得呢。”他惬意的倚靠在那块岩石上，无视了空诧异的目光，反问道。

“作为一名教师.....是值得别人尊重的职业呢。”

小野空小声猜测到，他意识到随意猜忌他人是不礼貌的，便犹豫的垂下了眼镜。

“这点我到没有考虑过....”加藤拖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大概就是脑一热，就有做这种事的欲望了。”

他转过身子，使小野空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侧面，“有的时候想法就是一瞬间涌上心头，然后怎么也甩不来了。“

空沉默了，那双红瞳倒映出加藤先生的身影，聚焦在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中。空当然是明白的，想要去做的事情岂是轻易就可以放下的，可他就是犹豫了啊，一切都是那么矛盾，不堪。

—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嘛，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只记得那个时候跟家人大吵一架，还离家出走了。”

加藤先生看起来正在急促的回忆着，天边夜色正浓，飘渺的霓虹灯闪烁于远处，照射出了绚美的灯光。

“吵架...？”

空眨眨眼，有些疑惑。

“我父母都是经商的，开了一家小店，买蔬菜的。”

“他们把那家八百屋看的可是比命还要重要。所以，当我说出我要当老师的时候....”他的笑容变得疲惫不堪：“他们就像崩溃了一般反对我。”

“他们甚至把我关在店里帮他们看店进货，卖掉了所以的教科书，去切断所谓的危险的想法。”

小野空吞了吞口水：“怎么会这样.....”

“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加藤先生淡然的说道：“我拒绝继承八百屋，他们拼尽一生的结晶都付之东流了。”

小野空无意识的扭动着身体，脸上闪过明显的慌张：“最终还是选择教书了嘛？”

加藤先生轻笑到：“是啊。毕竟我是狠心的儿子啊。”

“可是我可没有后悔哦，毕竟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想法而活着。”

小野空带着几分暗沉的苦笑说道：“即使会给亲人带去痛苦也一样吗....”

加藤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这个问题我也困扰过，不过带给他们痛苦的究竟是被赋予期望的我...”加藤面不改色的说着：“还是过于期待的他们自身呢？”

就像一碗冷水浇在小野空身上一般，他的大脑忽的不再混乱纠结。他双手紧攥着，大脑开始高速思考起来，加藤先生的话突然点醒了他，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自己背叛了重要的人。因为他的私欲太强了，以至于会可能伤害他们。

可就如加藤刚才所说，他根本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担忧和羞耻。

——做错的根本就不是他。

“也正是因为拥有这段经历，才能让我更加珍惜现在的教书时光。”加藤喃喃自语道，明白梦想对我的意义，以及想要反馈给孩子们的信念。”

肩头隐约被一股微热的气流抵住，加藤先生凑近了身体。小野空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包含着几分复杂之情。

“你是怎么想的呢，小野君？”

—我？我是怎么想的？我当然是想去参军的啊....

他凝视着加藤先生，打了个寒颤，内心激起了一股微热的火苗，就像在漫天雪夜中，有一星点的光亮在指引着他，去选择一条不会后悔的道路。

“也许....我该选择我想做的。”

话音刚落，从南边吹来一股强劲的寒风，混杂着雨点飘洒在他的身上，他手脚冰凉，面色苍白。

但空几乎感受不到一点寒冷，他的心脏在有规律的跳动着，若有若无的的气息声都在提醒他，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体内那热乎的火苗流露着醉人的色彩，烧毁了之前残留下的脆弱和迷茫.....

——该起航了，燃烧生命中的火焰和力量，灼燃起来，跳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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